准确来说,是阿芙一脸苦涩地搀扶着眼覆白绫的白玉京,他脑子里不断编纂理由,嘴上还不忘压低了声音警告:“你最好乖乖配合,别再耍那小心思,否则就是神仙来了,都保不了你。”
白玉京没说话,乍然失去视线的他却依旧走得很稳,几乎和身旁的人同步。
“……好像是这边。”
凌乱的脚步声伴着细碎的私语传来,片刻後几个上清弟子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见到两人,特别是白玉京时瞬间警惕。
邺城邪魔极擅长僞装易容,这两人又正好出现在气息附近,不得不让人怀疑。
静默了几秒,为首的上清弟子握着剑走上前道:“天色这麽晚了,两位在外面做什麽?”
阿芙神色戒备地眯着眼睛,似在努力瞧清楚眼前的人,“你们是——”
“我们是上清殿弟子,特来此地除魔。”
阿芙听了,哆哆嗦嗦地弯着腰几近要跪在地上,“原来是仙人。”
“不必多礼。”上清弟子连忙将人扶起,再开口声音放缓了许多,“你们为何在这?”
阿芙笨拙擦了擦手,低喃几句有些局促道:“啊——我们啊,我们没地方住。”他苦笑地看了眼身旁的白玉京,“毕竟现在这个世道,谁家也不愿意多两个拖油瓶。”
他个子没上清弟子胸口高,还是个孩子模样,拘谨说话时显得格外可怜。
白玉京动了下唇,选择沉默。
说实话他其实感觉还挺稀奇,向来都是别人费尽心思企图以谎话演技蒙骗他,从中拿到好处。
面前的上清弟子目光应声落到白玉京身上,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警惕这个眼覆白绫的人,衆所周知,妖煞邪魔形态各异,但唯一不变的是都拥有一双赤瞳。
哪怕用了再好的易容术隐去,稍加引导也会耐不住显现出来,所以这也就成了仙门鉴别混入的妖煞邪魔,最简单也最实用的方法。
现下见这人遮住双目,jsg有弟子心直口快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白玉京一言不发地撑着伞,宽大发白的袖口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截苍白的腕骨。
气氛一滞,阿芙怕上清弟子生气,叠声道歉:”仙人莫怪,我这哥哥他自从伤了眼睛後,性子便古怪起来了。”
伤了眼睛?这麽巧?上清弟子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怎麽伤的?”
“这是早些年的事。”阿芙絮絮叨叨解释道:“怪我……怪我急性子,端着那滚烫的热水还不看路,一个不小心绊倒,将那盆水直直泼我哥哥脸上,一双眼睛当场瞎了。”
他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爹娘死了,家里变卖了家财,也没冶好眼睛,都怪我不小心……”
他这边哭得越凄惨,越显得旁边无动于衷的白玉京突兀冷血。
实际上白玉京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往事,正在走神间,身旁的人突然打了个踉跄,暗暗怼了下他,似在提醒。
白玉京:“……”
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心想着下回要是再有这种情况,就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弄个又聋又瞎的哑巴身份出来。
白绫到底影响了动作,白玉京指尖在空气里抓了几下後才循到人,应当是个矮瘦的小孩,“哭什麽?”
阿芙一愣,随後紧绷的脊背松了下来,“我只是在想,如果当时慢一些就好了,你就不会出事。”
“我没怨过你。”白玉京拍了拍肩膀,低声道:“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
阿芙张了张嘴,垂下头不吭声了。
不知怎麽的,他竟然恍惚想起了祁渊絮。
那个收留养大他的人,也总是这样温温和和的望着人,好像你犯了再大的错,也不会生气。
上清弟子交换了个视线,开口道:“能让我们瞧瞧你的眼睛吗?幸许有法子治。”
他们不会因一时怜悯就忘了正事,只有亲自确认,心里的怀疑才能彻底消失。
阿芙一脸惊喜,没有任何犹豫,踮起脚尖替哥哥解开白绫。
明火符的光落在那双虚无的眼睛上,同时也照出一大片暗红的烫伤,那张清秀的脸被遮了大半,看起来宛如罗刹。
阿芙承认自己在易容与编造时存了私心,他向来是看不惯这些修仙之人高高在上的,要不是怕怀疑,他恨不得将之贬进尘土里。
上清弟子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怕,道了声“冒犯”後,拿了引诱之物出来,置于眼前,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旦有任何不对立刻出手。
旁边阿芙低着头装作抹眼泪,勉强忍下那蚀骨的饥饿。
白玉京则目不斜视,他的眸底太过于澈透,映着雨夜下的忽明忽灭的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