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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堂的女儿 精卫大姐丶王三姐和二裙姑(第5页)

那时候估计很多人家里,光景都不好,要出来混口吃的。那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我走到学校大门口儿。看到张庄前的大街上,来了两个男的,跟我爸爸一样的年纪,跟我爸爸差不多的模样,肩膀上背着袋子,手里抱了琵琶。那时快到饭时儿了,可他们并不急着到别人家的大门儿上去,他们在张庄前的一块高高的大石头垒成的石台子上,坐下来,自顾自地抱着琵琶低头弹唱起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就在这个地方,我竟然见到了北荆堂的家振二大娘。原来,二大娘家的精卫大姐说亲说到了张庄,男方是张庄大队干部的儿子。

那天,家振大娘一如既往地穿地干净利落,剪着“二道毛子”,鬓边上别着一根发卡。

她推着自行车,嘴里夹着香烟,跟亲家道了别,飞身上了她的单车,威风凛凛地从亲家送别的队列前冲过,意气风发地向前飞去,像是去参加一个飞车比赛。

我看着了她,叫她一声“二大娘”,她“嗯”了一声,从我身边飞驰而过。那棵大柿树底下,是一个小陡坡儿,二大娘像骑着一头牛似的骑着她的单车,冲上陡坡。她双手攥着车把,朝右一歪头儿,“噗”地一声吐出嘴里的烟把儿,又风驰电掣地顺着张庄前头的大路,直奔荆堂奔去了。姑娘说亲说给了张庄大队书记的儿子,这是件荣耀的事。自家闺女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二大娘作为老母亲,也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家振二大娘性格很好强。我亲眼看过她跟她的亲妯娌,家兴大娘,两个人,在她们的婆婆家的天井里骂架。她们妯娌两个已然是都上了岁数,快要当奶奶了。她们的老婆婆更是垂垂老矣,管不了她们了。她们两个激烈地骂战,她们的婆婆,一个为人很老实的老太太,顶着满头的白发,站在一边,紧闭着双眼“听战”。

家兴大大娘头发已经花白,嗓子嘶哑,为人比较老实,她家里只有两个闺女,没有儿子。大闺女在家里招的女婿,生了个男孩儿叫“交托”。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交托”的意思,只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奇怪,荆堂的小孩儿都叫他“胶拖鞋”。家振二大娘精明强干,口齿伶俐,家有一儿一女。两个大娘骂架,论嘴力和体力,大大娘都不是二大娘的对手。可是论对错,说不上是谁对谁错。精明强干的人固然强势,可是头脑不太精明的人也有她的昏昧和固执。

大大娘拿着铁耙子,面向西,站在二大娘跟前,不停地弯腰低头,像耙柴禾一样,把铁耙子往地上耙着,比划着,嘶哑着嗓子冲着二大娘骂:“你个昏了心的女人!我弄死你!砍死你!把你剁八瓣儿!”大大娘手里的铁耙子,早就用地快要散架儿了,它现在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头上只有十来个铁条儿弯成的齿儿,即使朝谁砸去,吃上她一耙,也没有什麽杀伤力和破坏力。

二大娘压根儿没把大大娘放在眼里。二大娘面朝东坐着,大腿翘在二腿上,左手把着一杆铁鍁,右手托着一个青苹果,擡起脸儿,边朝着大大娘得意洋洋地啃着,边跟大大娘对骂:“砍死你!砍死你个鬼东西!”因为根本没把大大娘当回事儿,所以二大娘的音量和火力反而比大大娘的小地多。

大大娘突然出击,轮起铁耙子就朝二大娘砸去。二大娘“蹭”地一下站起身,奋起直追,把大大娘追地冒跑。

农村人,有些地方的农村人,男人,还有女人,会吵架,会骂架,好像是打小就有的天生的本事。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儿。这是基因里自带的,这是长年累月地熏陶造就的。我那时候直到现在也说不清,这是一种陋习,还是一种生存的技能。或者说,长此以往,成了一种传统和传承。

二大娘有空儿还是做豆腐,做好了豆腐,自己推着小车,在南北荆堂转着卖豆腐。她做的豆腐平平整整,干干净净,技术和质量都是上乘。

男方家就在我们小学校门口。我上学的时候,也见过精卫姐姐站在她婆家门口的样子。她穿着粉色的喇叭花袖口儿的连衣裙,亭亭玉立,紧闭的朱唇,扭成石榴花的模样。

那时候,我一度怀疑。人家不上学就能嫁给大队书记的儿子,这可是一步登天,登峰造极了。像我们这样苦哈哈地上学的,到底还有什麽意义啊?

可是有一天,当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我爷爷跟我说:“精卫大姐死了。”

我当时一愣,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如花似玉的精卫大姐怎麽就这样殒没了。

“啊?真的?怎麽死的?”我问。

我爷爷说:“精卫走婆家的时候,跟着她对象去拉沙子。半路上,她嘴里叼着的一袋子饼干掉下去了。她没跟她对象说,自己不吱拉声儿地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想去把那袋子饼干捡起来的。她对象只顾着开拖拉机,不知道她跳下去了,直接从她身上开过去了。”

“天呐!”我说,“太可怜了!多可惜啊!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的!大侄女儿!”站在我跟前的大伟说,“她对象下来一看,精卫半个身子都被碾过去了。她对象抱着她吓得哇哇地哭。”

“精卫大姐现在搁哪儿呢?”我看着我爷爷家的东墙头和锅屋,呆呆地说。

“早埋了!埋在北荆堂的梨行里。”我爷爷说。

“你去看看去吧?大侄女儿!我带你去!”大伟说。

“我不敢去!那儿有吊死鬼!以前经常有女人搁哪里上吊!”我说。

精卫大姐埋在了北荆堂的梨行里。不知怎的,我一听说梨行这个地方,心里就有些别样的阴郁。爸爸小时候不是在梨行捡梨吃,害得他肚子疼吗,爸爸也曾带着我去梨行摘柿子。梨行应该是美的。可是梨行也是阴森的。曾经有个受了气上吊的女人,就吊死在梨行了。听说,她的脸已经跟紫茄子一样了,舌头不知道有没有伸出来。有些上吊的女人学精了,上吊的时候,为了不让舌头吐出来难看,就事先在自己的嘴里塞上手捏子,也就是手帕。

一大早,我们去上学的公路边儿上,二大娘精神萎靡地蹲在路旁。旁边是她的丈夫和小儿子。家振大娘要去跟她的亲家打官司。家振大娘跟她的亲家反目成仇了。

家振大娘该有多伤心啊。她从一只展翅的雄鹰,陡然间,变成了一只萎靡不振奄奄一息的老母鸡。她的闺女被人给害死了,她的心被生生地给割了去。我明白她心里的火光不会灭。我知道她的心里肯定有怒火。她对女儿有多爱,对对方就有多恨。她要去打官司,她要去告状,她要让害她女儿的人家倾家荡産,坐牢,赔偿。

跟我一起上学的小姑娘说,二大娘看见我们这些小姑娘,恐怕是心里更难过了。

漂亮的姑娘,还是源源不断地朝张庄输送。南荆堂家前徐家的大姐姐,坐着未婚夫的摩托车,路过家东,向张庄飞驰而去。大姐姐的脸如出水芙蓉,粉粉的丶白白的,她安心地坐在未婚夫的车後座上,一朵娇花一样,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她的爹,就在家东的梧桐树下,看人家打台球。许是嫌人多吧,她们两个飞驰而过的时候,并不跟她爹打招呼。她的爹,也不在乎,看着闺女丶姑爷飞驰而去,老父亲默默无语,刚喝完酒的脸上显现出幸福丶满足的酒红色。

我跟宋大秀约好了星期天的下午一起去白山摘酸枣子。星期天下午,我跟我爷爷说了一声儿,拿了一个红色的塑料笊篱,就一个人去了白山。我爷爷其实是不太同意的,可是我坚持要去,他也就不再拦着。

我沿着上学的路一直走到了奔张庄的那条三叉路口儿。左边是往白山去的路,右边是往张庄去的路。身後退回去就是荆堂。我的正前方,穿过公路,穿过张庄庄东头的那片原野,就是白山了。我跨过公路,跳进公路北面满是枯枝败叶的沟渠,再爬上对面的田地,一路沿着人家的地头儿,直到了白山脚下。

这儿,是青白的山石,一块块匍匐在我的身边丶脚下。我可喜欢了。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青石啊。山上的果木叶子都变黄了,发红了,也快落尽了。那树上的树叶稀稀疏疏的,像是用血红色的丝线绣在枝条上。那些俯卧着的石头的耳朵眼儿里,钻出来一丛丛的小树。那些石头缝儿里,再往里,不知道潜伏着什麽山猫野兽了。蛇也是有的。纺织娘也是有的。再有的,我看不见的精怪也是有的。我自己在那儿,也不害怕,也不知道害怕。

山坡上的酸枣树上,星星点点的,都是酸枣子。秋天的酸枣子,比酸枣树上的树叶还要多。我瞅着那些酸枣子,一个个儿一把把儿地摘着。我绕着树摘,摘完了这面,再摘那面。这一棵树上挑地差不多了,再换另一棵酸枣树,继续摘。那些酸枣子躺在我的笊篱里,红艳艳地,仿佛整个秋天都躺在我的笊篱里了。

没过多大功夫,宋大秀果然也到了。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我们就凭着一句话,就差不多同时到达了。

我跟宋大秀一起逛逛,摘摘酸枣子,看看山坡的风光。这样的风光在我们的童年并不是多麽罕见。我们没想到的是,我们的身後,远远的,李东还有他们庄上的几个小男孩儿也到了。他们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走着。李东这个人毕竟是我们的同学兼班长,他还是很稳重的。他不会跟那几个男孩子说我们什麽。倒是我们,想跟他说点儿什麽。我们往那石头缝儿里看了看,石头缝儿里好像卧着一条青白色的蛇。我们回头跟李东他们说:“喂!要小心呢,这儿,石头缝儿里有蛇!”李东他们闻听此言,并不激动地跑过来,他远远地跟我们说:“知道。有蛇不是很正常吗?”

傍晚,回到家,庄里来了耍把戏的。耍猴子的牵着一只金黄的小猴子在大龙家门前逗着。耍棍子的父子三人也来了。先是父女俩儿耍棍子,父女俩儿各自拿着根长长白白的棍子,在大街上打架。父女俩儿的棍子横着打,竖着打,斜着打,换着花样儿打,棍子跟棍子之间打地“康康”直响。我看的出来,那些耍棍子的招数儿,肯定是他们在家里的时候就练好了的。所以打来打去,总是打不到人。否则,那麽长长的棍子,打在人的身上,可是疼的很呢。闺女的棍子总是比父亲的凌厉,父亲总是装作像是招架不住的样子,连连後退。

“哎哟,你看看,这个小丫头,她老父亲打不过她了!”耍棍子的老头儿说。

接下来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了。大石头已经准备好了。老汉的小儿子腰里的腰带也扎好了。

“别让俺弟弟上了!我来吧!”大闺女说。

“恁都别上,我来!”老父亲说。老父亲扎起马步,运起气功。然後躺在地上,一块大石头放在他的胸口儿上。大闺女拿起棍子,朝着那块大石头,一棍子夯下去,那块大石头应声儿开裂。这棍子下去是要讲究技巧的,太轻了,砸不开石头,太重了,会伤着石头底下的老爹。围观的人笑笑,有的称赞这老头儿的气功真厉害。有的半信半疑,跟衆人说:“这石头肯定是有缝儿,不然不会一棍子下去就裂开了。”

有的是一个人吞刀子,吞铁球,又把那刀子丶铁球从嘴里吐出来。还有的吞纸筒,然後又把那纸筒给吐出来,像放炮仗似地炸开了,落了一地的碎纸片片。

有的是一夥儿人,年长一点的大哥把着年幼一点的小兄弟的胳膊,像是转拖拉机的摇把儿一样,把那个小兄弟的胳膊给转了个大圈儿,小兄弟惨叫一声儿,两条胳膊被卸掉了,他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他耷拉着脑袋,垂着两个膀子,蹲在地上,像是一个死囚犯。那个小兄弟是他的亲兄弟吗?还是只是跟着这个大哥混口饭吃呢?我不得而知。年长的大哥已经成家了,旁边是他的老婆和孩子。过了一会儿,那年长的又去把那个小兄弟的胳膊给装上,那个小兄弟瞬间又恢复了生动的模样儿,若无其事了。

年长一点儿的大哥自己喝上汽油表演吐火了。他朝着手里的火把喷,那火像是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他吐完火,开始向围观的父老乡亲“齐钱”:

“兄弟娘们儿,老少爷们儿,给口吃的吧,我们一天都没吃饭了!”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是哪里的。观衆或是出钱,或是回家拿几个煎饼,可怜人家远道而来,拖家带口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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