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以泽翻了她一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把她放进来。
进来以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三四十平大的空间摆放了一条沙发和许多乐器,四面墙上都贴了隔音垫。有四个人正在这里排练,键盘手吉他手贝斯手鼓手一应俱全,发型发色各异,像一盒彩色的糖果。见到邵彦君和戴以泽过来他们也没有停下,甚至对她这位不速之客也没表现出多少惊奇和探究。
邵彦君将书包随意甩到沙发上,从角落的冰箱里找出冰镇可乐,同时头也不回扔给戴以泽一瓶电解质水。喝了几口可乐,她就坐到了乐队前方的高脚凳上,掰了掰话筒,低着头开始玩手机。
“你还不走啊?”戴以泽又开始赶她。
“你人没事了吗?”她反过来问他。
戴以泽脸上有点扭捏,把手头正在喝的电解质水的瓶盖重新拧上,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有点肠易激。”
“哦,那我看一会儿再走。”她决定将厚脸皮贯彻到底。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祝婴宁拿出来一看,是许思睿。
戴以泽很高兴:“你看,有人在催你了,你赶紧走吧。”
她充耳不闻,走到角落里接起电话。
“人呢?”电话那头许思睿的声音传来,含有几分不悦。现在已经放学了,他过来她的教室找她才发现只有书包还留在这里。
她说明了一下情况,许思睿在那头安静几秒,才说:
“地址。”
“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你先回家吧,我可以自己回家。”
可他是铁了心要过来接她,祝婴宁实在毫无办法可想,默默思考他的分离焦虑是不是日益严重了,腹诽归腹诽,还是只能如实报出小区地址,让他到之前先给她来个电话。
放下手机回到沙发上,祝婴宁龟缩在沙发一角,戴以泽坐在另一角。
被她误以为在玩手机的邵彦君终于从手机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歌词,将手机架到乐谱架上固定好,自行开了会儿嗓,才拿起麦。
她开始唱歌了。
她一开口,祝婴宁就像被什么定住一样。
说起来倒是古怪,同桌这么久,她竟然没听过邵彦君唱歌。学校的音乐课都是去专门的音乐教室上,音乐教室可以随机入座,邵彦君总是坐得离她很远,专门挑僻静小角落,唱歌也不大声。每学期期末的音乐考试除了唱歌,还可以自行选择乐器演奏,每逢这种时候,邵彦君总是上台表演三角铁。
邵彦君的声音称不上甜美,有种哑哑的烟熏感,平时听她讲话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此刻她的歌声响起,才发觉这把嗓子实属摇滚的宠儿,自带金属质感,穿透力极强。
祝婴宁对摇滚一知半解,看不懂面前疯狂摇头点头的乐手究竟在嗨什么,她不懂和弦,也不懂鼓的节拍。但她的头皮还是随着乐声激昂与鼓点喧嚣一阵一阵发麻,像有噼啪作响的电流沿着尾椎窜到了她的天灵盖上,又化成流星雨奔涌于她的血管。
鼓点震得心脏都随之鼓动,镲的声音将两只耳朵的耳膜拧成钢丝。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通了电的金属片,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冒烟的插座。
等他们唱完了,她还被音乐的余韵摁在沙发上,久久起不来。
地下室里安静下来,更显得耳膜余音鼓噪。
邵彦君的那几个朋友纷纷离席喝水或者刷手机,有人留意到她,问:“这是?”
“跟屁虫。”邵彦君低头玩着手机回答。
祝婴宁:“……”
戴以泽又孜孜不倦地赶她:“听完了就赶紧走吧,你听得懂他们在干嘛吗?”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试探性说:“你告诉我我就懂了。”
“我告诉了你你也不懂。”戴以泽鄙夷道,“他们明晚有个演出,今天得抓紧时间排练,你就别来凑热闹了,省得碍手碍脚。”
“演出?是自己作词编曲吗?”
戴以泽不耐烦回答,倒是吉他手好心答道:“对呀,自己作词作曲,曲是我们合作编的,词是小君自己写的。这首歌主要是满足她的癖好,她偶像是崔健,最喜欢的歌是《从头再来》,一直想试试雷鬼摇滚,不过国内玩雷鬼的太少了。”
好吧,祝婴宁必须承认,果然对方告诉了她,她也听不懂。
由于听不懂,她只能微笑点头附和,然后问出一个和音乐毫不相干的问题:“词是邵彦君自己写的吗?那她刚刚怎么找词找了那么久?”
吉他手哈哈大笑,戴以泽冷冷地说:“因为她脑子不好,自己写的词也记不住。”
“编排谁呢?”邵彦君凶恶地一瞪眼。
戴以泽无视她的怒火,对祝婴宁说:“你看,你连别人跟你解释了都听不懂,你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祝婴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她若有所思着出去了,戴以泽松了口气。其他乐手问他“这人是你们同学吗?我看她穿着和你们一样的校服”,他如逢知音,正要大肆宣讲她的坏话,告诉大家她是如何板板正正,如何严格守旧,如何土里土气,就见祝婴宁又走了回来。
“?”
他目瞪口呆,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没说我要走呀。”她理直气壮地说,还挥了挥手里的树叶,“我只是出去找了点东西。”
“……你找片树叶来做什么?”
“这个嘛……”
其实祝婴宁觉得在别人刚表演完摇滚以后,突然在他们面前吹树叶,这举动挺傻挺突兀的,按许思睿常说的话来说,还很“装”。但是为了驳斥戴以泽刚刚那番话,她觉得傻就傻点装就装点吧。
她故技重施,用捡来的树叶吹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