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婴儿床上挥动小手,咯咯笑着,像是在和光说话。
归心坐在一旁,轻轻弹着一首古典钢琴曲。旋律如水,是她此生最柔软的告白。
彼时,归心的生活刚刚恢复些许秩序。岳岭仿佛有天生的韧劲儿,十斤重的身体从出生起就活力惊人,常常连夜哭得岳剑不知所措。归心却从不慌乱,每次孩子哭闹时,她总是抱着她,在耳边轻哼那些从小练琴时哼惯的旋律。
归心拿出Peter送来的那本《音乐的平衡术》。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一句话:“每一种声音,都是生命的脉搏。声音不仅属于钢琴,也属于远方。”
她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女儿,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女儿的未来是一片山岭,那麽,她的音乐,或许就是那片山间小路,她一阶一阶铺好,既为孩子,也为自己。
窗外的风开始转暖,但山那边的风,好像在悄悄聚集。
矿区的扩张让岳剑迎来了事业巅峰,却也招来更多的敌意。
这一日,他刚签完一份新的矿权合同,贾小七却慌慌张张跑来:“哥,那边出事了——工地的机械被人砸了!”
岳剑脸色一变,沉声道:“谁干的?”
“听说是南城‘磊哥’的人。我们在招标会上压了他们的价,他们不服,放话要弄我们。”
岳剑冷冷一笑:“不服可以正面来,搞砸设备算什麽本事。”
“那现在怎麽办?”贾小七问。
岳剑点燃一根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带几个人,晚上去他们场子外转一圈,记住,动眼不动手。”
“明白了。”
贾小七刚要转身,岳剑叫住他:“等下。”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钱递过去,“给工地兄弟们先补点损失,让大家安稳干活。”
小七接过钱,眼神里多了一分敬意:“哥,你心真细。”
岳剑掐灭烟头,淡淡道:“他们出卖力气,我们出脑子,谁都不能断了我们的财路。”
夜里十一点,岳剑回得比往常更晚。鞋底上还带着一层干结的泥灰,门一开,风也跟着灌进来。
归心听见开门声,迎了出去,把自己和手里的热牛奶一起递了过去。电视静音着,屏幕里一个女主播口型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他抱着归心:“让我缓缓,身上有凉气,”遂脱下外套,走到婴儿床边,低头看着熟睡的岳岭,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
归心从厨房走出来:“你今天好像挺累?”
岳剑笑了笑:“还行,工地那边出了点小麻烦,不过已经处理了。”
归心没有追问。她知道,他的世界有些部分,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
岳剑忽然转头问:“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我是个什麽样的人,会不会恨我?”
归心愣住,走近几步,握住他的手:“女儿今天听我弹琴了,好安静,她好像听懂了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懂我们,她是我们生的,就会接受我们。”
岳剑低头笑了,笑容却有点涩。他低声说:“但愿吧。”
一周後,归心抱着岳岭,去参加文化馆小舞台上的一场小型演出。
这是她産後第一次公开亮相,刚刚走上舞台时,她感到了一种少有的紧张。
她坐在钢琴前,忽然意识到:她的琴声,不再只是为自己弹奏了。是为这个抱在怀里丶安静得像一颗果核的生命。
往後的日子,她的生命多了一段琴谱上没有的音符。
台下掌声已散尽,後台静得像包裹在棉花中。她低头看了眼襁褓里的岳岭,笑着说:“你算是我最小的‘观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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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东京街头的霓虹灯光在湿润的路面上摇曳。
PeterD。Carlton站在一家爵士酒吧门口,手指轻轻敲击着门框,脑海中回响着刚才的那首钢琴练习曲。他的目光深邃,像是能穿透夜色,看到未来的模样。
他也曾是一个专注于琴键的年轻人,那些年的琴声里也装满了理想,但光影交错之间,他渐渐明白——琴键上的旋律,终究难以承载他将音乐落地人间丶植入生活的渴望。
夜晚的窗前,Peter望着窗外的星空,暗暗许诺:“艺术不能只停在琴房与画廊之间,它应该走到人心深处,和有梦想的人们照个面,让艺术更有质感。”
“音乐,是通向灵魂的桥梁,”他曾这样告诉学生们,“但桥的另一端,连接的是人心,是文化,是更深的社会意义。”
这句话成了他的坐标,他听见内心深处的暗潮,轻轻地,却执拗地,推动他转身。他离开熟悉的讲堂,去搭建有文化丶有思想丶和那些看不见,却能塑造世界的力量。
学术交流,文化对话,陌生的面孔,新的语言……这些场景成了他的乐章。他穿梭于东西方之间,带着古典的底色,试图让音乐在当下有新的呼吸。
在那里,他遇见同样执着的人。他们守护文化遗産,却不是将它锁在博物馆,而是让它在未来的经济与社会里找到新的位置,让古老,不再只是古老。
从那时起,Peter的角色开始转变。他不再只是弹琴的艺术家,而是跨文化的使者,桥梁的建造者。他学会了谈判,学会了策划,更学会了如何让文化与资本并肩前行。
这条路并不平坦。他在会议室里与投资人激烈交锋,在跨国项目中协调各方利益,甚至面对那些冷酷的经济现实。但正如他在琴键上那样,每一个音符的起伏,都是为了最终的和谐美感。
于是,音乐教授变成了文化基金的推动者,而那条通向世界的桥,也在他的双手中,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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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归心生完孩子後的第一个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