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
他讨厌池欲,厌恶到想毁掉。
年幼的唐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麽不愿意回家,即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满脸鄙夷。
妈妈常说,爸爸只是没有机会,时机一到,肯定会风风光光接他们去过好日子,不用再困在这个老鼠蟑螂窜动,充满腐烂气味的地方。
直到某天,他和同学打架导致胳膊脱臼,尖锐的痛感从肩膀处炸开,最後忍受不住逃了最後一节课去医院。
消毒水味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他像个无头苍蝇茫然地看着指示牌挂号丶缴费。
转身,不远处的电梯门正在缓缓关闭,他托着手臂冲过去。早晨听到妈妈打电话似乎说爸爸下午会回家,所以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或许还能和父亲见一面。
金属门的空隙肉眼可见地狭小,就在他将要撞上之际,门缓缓地滑开,大方地向他展现内里。
他喘着粗气,擡头,紧接着他愣住了。
电梯轿厢光线充足,里面人的面孔过于清晰,不可能认错。他敬仰的父亲西装革履,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但从对方微瞥的眉头,轻抿的嘴唇,都不难看出其中饱含的嫌弃……这种神情他太熟悉了。
而父亲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她的小腹隆起,在昂贵柔软的布料下勾勒出圆润的弧度。此时,她正收回那只方才为他挡门的手。
女人的视线经过肮脏得看不出底色的校服,再到不自然的胳膊,最後回到他青紫夹着血污的脸,那张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仿佛凝滞一瞬,显得僵硬。
“进来呀。”她的声音很好听,又亲切,让他不由自主地暂时放下欲燃的羞耻愤怒,于是大脑空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下意识看向默不作声的父亲,对视的那一眼,抛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里面分明流露的情绪是阻止。
他突然觉得肩膀好像不痛了,因为痛感转移入侵进了更深层的地方。
“脱臼了?很痛吧?你一个人来医院吗?”女人上前一步,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同时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扶着他另一侧的肩膀,将他带入电梯。
电梯门在身後缓缓合上,他盯着那个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的父亲,攥紧了拳头。
突然,脸上传来湿乎乎的触感,他猛地拍开,惯性使女人向後退了两步,而对方手里的湿巾掉在地上,成为了垃圾。
“你没事吧。”
面前的两个人同时说话。只不过女人关心的是他,而父亲半搂着女人,满脸担忧。
“我吓着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啊。”女人说。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
金属门打开,父亲先捡起了湿巾,再小心翼翼地扶着女人离开狭小的轿厢,途经他时,身体重重地撞开了他,导致受伤的胳膊遭遇二次伤害,痛得他呲牙咧嘴。
他被留在原地,看着女人似乎还想回头说什麽,却被父亲挡住。
随即,在即将闭合的门缝中,轻飘飘地溜进父亲的声音——“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最後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就像父亲刚出门就迫不及待扔掉的湿巾,他于池丰而言,或许也是垃圾。
唐琨从那时起,一切的疑惑仿佛找到了答案,父母没有结婚证,池丰偶尔的到来只是他们单方面的兴高采烈。
他是私生子,是不该存在的污点。
几年後,他被带回池家。那个女人的笑容仅存于黑白的照片里,後来彻底消失了。
他见到了自出生起便拥有一切的弟弟,池丰那时还是将所有的爱给予正妻唯一的孩子,从不正眼看他。
可惜啊,池欲骨子里装模作样的秉性注定不讨好。
池丰享受掌握一切,唯他马首是瞻。那麽他就觍着脸吹嘘讨好,池欲越无动于衷,他越得逞。
往後演变成他做错事,因为害怕责罚而扯谎,偏偏他的傻弟弟像个木头,可能最初是心软,得知某些真相後仍然一脸正义凛然,好像根本不屑于与他计较。
後者唯一的变化就是池欲会反抗了,他违逆池丰,每每投来的目光就如此刻对上的那般,令人生厌。
许暮的拳头又降临下来,唐琨的脸歪向一侧,良久吐出血沫,笑了起来。
凭什麽他是阴沟里卑劣不堪的老鼠,而池欲拥有正统的身份,天生的优秀与从容!
凭什麽永远有人在乎他,愿意站在他身边!
凭什麽?
“是我干得又怎麽样?你们不可能翻盘!”唐琨疯笑,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许暮:“你怎麽这麽欠揍呢?就只有你会找人敲键盘?”
“知道为什麽池欲最不值一提的点都比你强太多吗?”许暮说,“嫉妒心人皆有之,但是你眼里只有自己,看不到他也曾因为你们的排挤针对而伤心。”
“身处黑暗,你会因为嫉妒将他手里的蜡烛熄灭,但他不管怎麽样,都会愿意分享自己的烛光,与对方共同走出黑暗。”
对方神色一顿,分不清是痛的还是做坏事即将被惩罚的害怕,唐琨嘴角抽搐,曲着的腿一松劲,整个人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紧接着,许暮和何厦分工,一人去调监控保留证据,一人去找酒吧老板补偿损失,最後全部结束居然磨蹭到晚上九点。
“走啊,兄弟请你吃饭。”何厦吹了声口哨,挑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