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怎麽会是鲛人呢?”辛眠的眉毛微微蹙起,努力回想,却想不通,“可我从未见过她……”
记忆中的阿娘脖子上从未显现过如白泽丶白渊这般的暗蓝色鱼鳞。
“她从小就聪明,天分好,喜欢钻研各类偏门秘法,能轻而易举地将鲛人的特征隐藏。恐怕不只是你,你那迟钝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发现过枕边人的真实身份吧。”
提起她的父亲,白渊眸中漾起凉意。
“没出息,没本事,没眼力见,我那不孝女放着好好的圣女不当,非要为这麽一个废物留在那小小的沉香山。”
辛眠眼神一暗:“我不许你这麽说他。”
“如何说不得?”白渊面带愠怒,“你们人界不是最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吗?没得老朽认可的废物,做不得我白渊的女婿!”
“他不是废物!”辛眠拔高了声音,“他是个好人!他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灵根的学剑,没灵根的学手艺。仙门眼中根本不入流的沉香阁,却是那麽多孤苦无依之人的家,是我的家,是我和阿娘的家!”
她情绪激动,说出这番话时胸脯剧烈起伏,里面仿佛埋了座火山,压抑之下发着痛苦的悲鸣。
就算眼前这位鲛人族族长是她素未谋面的血亲,是阿娘的生父,也不允许如此诋毁她的爹爹。
辛眠咬着下唇,深呼吸抑制住颤抖的声线。
白渊沉默了片刻,唇角忽而扯了扯,道:“你们的家?还说傻话呢,孩子,你已经没家了。”
说罢,他擡脚往辛眠身後行去。
辛眠转过身,看着他走到了方才那扇门前,门後依然透出诡异的暗红幽光,她看见白渊嘴角的笑,红光映在他沟壑遍布的脸上,让她莫名瘆得慌。
“过来看。”白渊唤她。
鬼使神差的,辛眠跟了过去。
待她站到了身侧,白渊伸手给她指了个方位:“孩子,看,你看那儿。”
辛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山体皆是歪七扭八伸出来的手和脚,偶尔能看清几张熟悉的面庞。
方才看得不够清楚,如今细看,几乎所有的皮肉都化掉了,相互之间彼此粘连,不成人形,已经分辨不出手是谁的手,脚又是谁的脚。
视线游移着攀登到山顶,山顶是个小尖尖,那里镶嵌着一颗头。
爹爹的头。
辛眠瞳孔骤缩,双目圆睁。
苍老的声音落在耳畔:“孩子,你将我族圣物用在这些死透了的人身上,老朽念你年纪尚幼,便不怪你浪费了。”
如同来自炼狱的低语,在辛眠的身体里烧起业火,烧得她口干舌燥,烫得她皮肉萎缩。
“弥灵针缝合起来的尸体可是储存天地灵气的最好容器,你瞧,他们都被老朽炼化了,这小小一堆,便能让你们朝天阙的掌门都感受到,误以为是新现世的天然灵脉,是不是很神奇?
白渊斜眼乜向尸堆最上面的那颗头颅。
都是因为这个废物。
都是他连累了缈儿。
本以为他的缈儿溜出去一阵时日便会回来,她无非就是贪玩了些,沧溟海毕竟是她的家,她玩够了丶玩累了,终归要回来的。
他这个当族长的,罔顾万千年来鲛人族死守的族规,瞒过了所有鲛人,对外只说圣女在闭关,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她已偷偷溜出了沧溟海。
可是一直过了十多年,缈儿竟再没回来过。
他担心她在人界受了欺负,亲自分出一缕魂去寻她,却只看见沉香阁里一具具僵硬的人偶,缈儿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早已没有了生机。
白渊悔恨不已,魂体竟如本体般落下泪来,化作一颗鲛珠,滚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随後他放出消息,派长老们去沉香山捉拿白缈。
不知情的长老们见到的亦是白缈的尸身,在他的授意下,用水咒将整个沉香阁一扫而空。
他们都是拖累缈儿的元凶,全部都是缈儿回家路上的绊脚石。
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
“这群死人,老朽绝不会放过。”白渊表情阴沉狠厉,“炼化魂魄都是便宜了他们,我要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为我的缈儿赎罪!”
辛眠想要走进去,但双腿不听使唤地打着摆。
白渊凝视着她的动作,冷冷道:“白泽不是跟你说不要进去吗?”
辛眠摇头:“我要进去。”
“那里面布满了阵,你进去,便是同他们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