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初次见臣……便允诺会为这批银两的来历寻个合适的说法,不知……眼下是否仍有此意?”
玄殊嗤笑道:“若真要杀你,孤早与那些人联手了,何须绕这麽大圈子?你且安心,这些银子孤会慢慢放出风声,就说是舅舅与外祖所献。即便有人质疑,但又有几人敢质问本太子?”
这番话端的是霸气十足。
李孰风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心中稍安。
“滚吧。”玄殊厌恶地摆手,不想再多看这张嘴脸一眼。
“臣告退。”
待他退至殿门处,太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却已不复方才的怒意,而是而平静许多。
“李阁老。”
“臣在。”
“孤知道,那些银子你定会留一些。但留多留少,你心里……要有个数啊。”
这轻飘飘的话语似在大殿中回荡,经久不散。
李孰风心头剧震。
他这点小心思,竟也被太子料中……换言之,他方才那番痛心疾首的忏悔,太子根本未信半分。
他的性命,太子就看银子的数。
李孰风忍不住再擡首望去,却见太子神色莫辨。唯见皎洁月光下,那位尊贵的储君正从容翻动书页,一派云淡风轻。
……
“张显。”
青殿内传来太子的呼唤。
“奴婢在!”
张显立即躬身向前。
玄殊合上手中书卷,随手置于案头,“李孰风那里,你去。多带些人手,在宫外寻个隐蔽之处。今夜无论如何,孤都要见到那些银子。”
张显脸上堆起谄笑,“殿下放心。最难的差事殿下都已办妥,若是连收银子这等小事都办不好,奴婢这颗脑袋也不必留着了。再说有殿下妙算,那李孰风不过是秋後的蚂蚱,蹦跶不了……”
“未必。”
玄殊擡了擡手,打断他的话。
如今朝臣们正跃跃欲试,欲将李孰风除之後快,他唯一的生路便是太子的庇护。只要太子肯在御前美言几句,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可若将银子悉数交出,他手中便再无筹码,届时谁还会保他?
“若换作是我,定会想方设法拖延时日。拖到文臣们的奏疏被搁置,拖到乾元殿遭雷劈和巫蛊之事被人淡忘,届时再交出银子,方能真正保全自身。就不知李孰风能否想到这一层。”
玄殊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不到尘埃落定,切莫妄言胜券在握。你以为他已山穷水尽,焉知不是示弱于你,伺机反扑?博弈之道,贵在时刻谨记——困兽犹斗,最是致命。”
张显闻言心头一凛,暗叹殿下果然思虑周全。
“奴婢明白了,这趟差事定当尽力。”
张显郑重颔首道。
“若是办砸了。。。。。。”
“无需殿下吩咐,”张显肃然拱手,“若误了殿下大事,奴婢自当提头来见!”
……
深夜,张显的轿辇停在李府门前。朱漆大门洞开,两排家丁执灯肃立。
穿过三重院落,眼前豁然开朗。正堂前的青石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三百个樟木箱。箱盖尽开,雪亮的银锭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映得人眼花。
张显脚步微顿,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在东宫当差十载,也未见过这般阵仗。
李孰风的指节在袖中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方道:“一百万两,俱在此处。”
“外间都道李大人富可敌国,怎就这些?”张显眉头微挑。
李孰风神色淡然,轻轻摆手道:“坊间传言,多有夸大。不瞒你说,这些年各项开支浩大,本官仅剩三百万银两……”
而後他话音微顿,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至于剩下银两,为避风险,早已转移出京。毕竟,树大招风啊。”
他言辞恳切,神情坦然,叫人难辨真假。
张显眼中精光一闪,暗叹果然不出殿下所料。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李大人可知道殿下怎麽吩咐的?今夜若见不着银子,咱家这颗脑袋就留不得了!你现在跟咱家说银子不是花了就是运走了,这是要咱家的命啊!”
“张公公息怒……”
“息什麽怒!”张显厉声打断,“当咱家是三岁孩童?再耍花样,咱家立刻在殿下面前如实禀明,到明日就看你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