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念
心神一震的瞬间,体内的神力突然像被抽走了引线,顺着缠绕手腕的金芒往外泄。
身体发虚,指尖发麻,连站着都要靠扶住身边的古柏才勉强稳住,掌心触到树皮粗糙的纹路,才勉强锚定住一丝意识。
幻境里的晏嵫已收了剑,墨色劲装扫过满地落叶,步伐沉稳地朝她走来,断水剑斜挎在腰侧,剑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没有半分血污,和她记忆里无数个清晨练剑後的模样分毫不差。
云岫的视线牢牢黏在他身上,呼吸都跟着放轻。
就差一点,她就要忘了山门破碎的惨状丶同门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忘了止桓冷白色的神力有多刺骨,跟着这道虚影走回竹院,像从前那样。
就差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阵模糊的剑鸣突然撞进耳中,清越得像断水剑划破空气的调子,裹着她无比熟悉的丶属于真实晏嵫的灵力波动——那灵力里藏着他独有的丶冷冽的松针气息,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那声音很淡,像隔着厚厚的岩壁,却精准地戳在她心上,让她猛地回神,指尖的麻意骤然加剧。
“这麽痛……原来她这麽痛?”
“跟前世一模一样……但这次,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是晏嵫的声音!
云岫骤然回头,山巅却只有被风卷动的枯叶在打转,青柏的影子依旧模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带着悔意的呢喃像被吹散的雾,馀响绕在耳边,勾得她心口发紧。
“小由?”
面前,晏嵫已经走到她身前,墨色劲装的衣角扫过她的鞋尖,断水剑还斜挎在腰间,没有半分血污。
他擡手想碰她的发顶:“发什麽呆?再愣着,今日的剑招又要练到天黑。”
云岫的目光落在他干净的指尖上。
没有止桓神力灼伤的疤痕,只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
她下意识往後躲,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我有点累。”
晏嵫的动作顿了顿,却没追问。只是像往常那样退了半步,指了指竹院方向:
“那便歇会儿再练。我去给你摘些朱果,你最爱吃的那棵树,今日熟了不少。”
话音刚落,一旁的梧奕就抱着几片新鲜的梧桐叶凑过来,笑着帮腔:
“要挑带晨露的才甜!你上次摘的太生,酸得直皱眉,还赖我没提醒你。”
他指尖的梧桐叶还带着水汽,是後山最嫩的那批。
这些日常的念叨像细碎的糖,裹着熟悉的暖意
可这不是刚才那道藏着“前世”“没有再来一次”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目光追着幻境里的晏嵫走向朱果树。
他指尖刚触到枝桠,晨露便顺着叶脉滚落,滴在墨色袖口晕开一小片浅湿;回头时,额角的薄汗在晨光里明晃晃的,断水剑穗上的银线还晃着细碎的光。
那是她十五岁生日时,趁他练剑小憩,偷偷用七彩丝线缠的,当时被他发现後笑“胡闹”。
却从没摘下来过。
他捏着颗红透的朱果递来。
果皮上还挂着晨露,掌心的微凉透过果皮传过来,连虎口处帮她挡落石留下的旧疤都清晰可辨。
他擡手,指尖捏着颗红透的朱果,果皮上还挂着晨露,递到云岫面前时,掌心的微凉透过果皮传过来,连指节上练剑磨出的薄茧,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云岫的指尖颤了颤。她望着晏嵫干净的手腕——没有止桓神力灼伤的痕迹。干净丶白皙丶有力。
身後传来盈堂和京廿的说笑声,隅蔚还在青石板上绣着浅绿的发带,连师尊竹舍里飘出的墨香,都还是她熟悉的丶带着松烟味的气息。
这是她在血雨腥风里无数次梦到的场景:没有破碎的结界,没有死去的同门,没有止桓的杀戮,只有杳熹山最寻常的清晨。
“小由?”晏嵫见她没接,又往前递了递,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那触感温热又真实,像以前无数次教她练剑时,他用剑鞘纠正她手腕姿势的温度。
云岫的呼吸骤然急促。
可眼前的晏嵫太真实了,真到她只要伸手,就能触到他袖口的褶皱,就能接过那颗甜得发腻的朱果,就能跟着他回竹院练剑,像什麽灾难都没发生过。
她的手慢慢擡起来,指尖先碰到晏嵫递来的朱果,果皮的凉意让她晃了晃神。
可下一秒,她的掌心就覆上了他的手背——晏嵫的手比她大些,能稳稳裹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腹,连虎口处那道帮她挡落石而留的旧疤都清晰可辨。
“走吧。”
晏嵫也握紧她的手,转身往竹院走,脚步轻快。
云岫被他牵着往前走,黄葛树的秋千在身边晃着,盈堂的笑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晏嵫身上淡淡的松针味——那是他常去後山练剑沾的气息。
意识像被温水泡软,那些关于杀戮丶关于伤口丶关于止桓的记忆,都在一点点淡去。
她几乎要忘了这是幻境,只想着就这麽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