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衡社会生态,联邦政府默许了几个州划定狩猎区。
狩猎日起初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反对,在一部分人尝到被本能操控的快感後,它就成了一种传统,久而久之,长期遭受生命威胁的人们也逐渐变得麻木,接受了这样残忍的节日。
夜航作为联邦“娱乐致死”的地标,刻意在这天安排了兽化程度极高动物的表演,将关灯的时间延长到了四个小时,还提前藏了五只金蛋在楼里,找到金蛋的即为狩猎日的赢家。
能来这里消费的大多不在乎能否找到金蛋,可以肆意释放野性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夜航最高处的悬空屏幕上滚动着数不清的数字,下注的金钱如雨後小溪中的流水般暴涨,令人眼花缭乱。
麦冬收回望向屏幕的视线,他其实想劝洛维奇不要去参加今晚的表演。
表演的时间卡得非常死,洛维奇的表演时间靠後,如果没能按照计划结束魔术表演,那麽很有可能被遗留在表演台上,狩猎时间来临,洛维奇肯定没办法和其他动物一样敏捷地逃脱追杀。
麦冬重重咬了下下唇,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洛维奇听完後动了动眼睛,微笑着看麦冬,“我……有……升……降……台……没……关……系……的……”
话是这麽说,麦冬也很相信夜航的技术能力,他信不过的是人性。
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故意把洛维奇留在狩猎场,就是为了看一场活活撕碎树懒的血腥表演,就像有人喜欢让麦冬学狗叫,满地爬一样。
麦冬知道洛维奇热爱他的舞台,他也很想亲眼看看朋友表演时的样子。
“这……样……吧……”洛维奇吃光了所有的肉,慢吞吞地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张卷成桶的纸,递向麦冬,“这……是……地……图……”
麦冬将纸张展开,上面标注着夜航舞台下的机关和暗道。
他立刻明白了洛维奇的意思,但随即皱起眉头,“你把这个送给我,那你怎麽办?”
洛维奇擡起手臂,尖尖的指甲点了点自己的头。
他说他已经表演了十几年,地图早就被他印在了脑子里,不会忘记。
麦冬还想劝他,洛维奇却转头看他:“不……是……还……有……你……吗……”
被朋友信任的感觉使麦冬信心大涨,他向洛维奇保证今晚一定去看他的表演,两人约好结束後去员工澡堂泡澡。
当晚的夜航近乎爆满,人人都想趁着这个自由的日子来夜航发泄一番。
下午三点,夜航门外就排起了入场的长队,大多是散客,没资格上二百层的贵宾区,夜航大楼的右侧有供权贵们停靠飞行器的平台,他们一般从右侧的塔台直接进入主楼。
当晚入场的每个人都需要签署免责协议,证明是自愿来参加狩猎日活动的,杀与被杀都听天由命。
麦冬对即将开始的一切一无所知,直到一个人类端着沉重的枪入场,检查时面对黝黑的枪口,他才有了危机感。
但此刻每个入场的人脸上只有兴奋,根本看不出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像要赴一场盛大隆重的晚宴。
五点庆典开始,衣着大胆暴露的舞女舞男入场,如游鱼灵活地混入喧哗的人群,引起人们惊呼。
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酒香与花香,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雍容华贵,夜航的大楼里到处点缀着彩灯与鲜花,纷飞的彩带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
彩带飘落时,麦冬没忍住也拿了一根,但没来得及细看,领班就往他手里塞了个托盘,让他去给客人送酒。
麦冬在大厅中走走停停,偶尔被曾经的客人拦住调侃戏弄,他都没放在心上,他想的是今晚一定要去看洛维奇的演出。
这样想着,送酒倒酒的动作也更麻利流畅了。
临近狩猎开始,陆续有客人戴上了面具。
麦冬看时间差不多了,以肚子不舒服为借口向领班请了假。
领班半信半疑地扫了麦冬几眼,看他平时还算乖巧听话,歪歪头让他去了。
麦冬偷偷来到了表演场的二层,找了个角落躲好。
洛维奇的魔术演出才刚刚开始,他一出场,憨厚愚钝的模样立刻引得客人们哄堂大笑,谁也不相信一只树懒会表演魔术,大多数人是为了看个乐子,但洛维奇很快用隔空取物,预测纸牌,大变同事等简单的魔术征服了一部分观衆。
就在他准备把盛满水的水杯倒过来给观衆检查没有漏水时,夜航的灯瞬间全部熄灭。
只有洛维奇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们……看……它……是……不……是……没……有……漏……出……来……”
空气近乎凝固,死一般的寂静後,观衆席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保安的强力手电筒先照在尖叫的女人脸上。
女人的眼睛因为极度恐惧鼓了出来,她胡乱摸着脸,将喷溅在她脸上的血迹摸得满脸满身。
光圈移到女人身边的位置,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人也惊恐地叫出了声。
——女人身边的金钱豹先生被不明生物齐刷刷咬掉了头,血争前恐後地从断口处上涌,喷洒得到处都是,穿着深色西装的无头尸体还在不时地抽搐抖动,这一幕恐怖又诡异。
贵宾席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尖叫着逃跑,有人在黑暗中怒骂,有人绝望地啜泣,这些声音很快都被扑面的血腥味掩盖。
没有人知道为什麽狩猎时间突然降临,没有人提前做准备,大家都在享受杀戮前的狂欢。
曾经以为自己是狩猎者的人被无情地撕碎,体型较小的兽人和人类纷纷躲了起来,有些食草兽人装备了机械甲,操纵着凶器对肉食兽人展开了追捕,一时间地位颠倒。
麦冬的夜视能力稍弱,他勉强确认了洛维奇所在的位置,从身上找到了一根洛维奇的坚硬毛发,闻了闻,树懒的气味在黑暗中由点逐渐连成了一根细线,麦冬没有闻到它附近有血腥味,松了口气,准备等表演场里的人少一些再去救洛维奇。
晃动的灯光中,可怜的洛维奇仍然维持着把水杯展示给观衆的姿势,慢悠悠地念着魔术台词,即使他的脚下已经横了七八具残缺的尸体。
不知等待了多久,麦冬逐渐适应了血腥的味道,他能分辨出表演场中剩下的大部分是受伤的人,才小心地摸着围栏走出来,从二楼一跃而下,准确地落在了洛维奇身边。
简单检查了一下洛维奇有没有受伤後,麦冬直接拎着他的吊带裤把他背了起来,按照原本的计划逃进了舞台下的通道里。
通道是纯木质结构,踩在上面发出陈旧的咯吱声,正对着舞台上魔术桌的位置堆着表演魔术要用的道具,麦冬轻手轻脚地绕过它们,佝偻着背向更深处走去。
上方的世界动乱不堪,惨叫声不绝于耳,麦冬不敢想象开灯後会看到怎样惨烈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