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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诀别（第2页）

林慎坚称：“一定是巴铎王，还请王爷信我。”

怒清皱起了眉。

林慎又说：“王爷，倘若今晚出征的巴牙喇失败了，皇帝陛下和太後问起责来，您该当如何？”

巴牙喇是大汗亲卫，天寿小皇帝继位後，巴牙喇就编入了护军营，如今护军营亲自出塞清剿叛军，倘若败了，怒清这个摄政王难道还能将其馀戍卫京师的亲兵派出北都吗？他肯定得从别处调兵。

可是现在，扎松生死不明，汉南一线僵持不下，江南又是战事重地，哈喇尔泰和福善手下的阳沽山大营丶北俞卫所都层层锁着北进的路呢，哪里能因小失大，去关外清剿叛军？

既如此，就只有等前往同州和代州平叛阿颜克动乱的北牧铁骑回来了。

但北牧铁骑是先汗母宝音图雅的亲卫，宝音图雅死了，他们早已动了回草原的心，小皇帝还未娶妻，眼下的关头里，谁还能有耐心等待一个新的女人入主太宁城呢？

到时候，恐怕只有怒清这个在跖部军中积威甚重的大将军王能压得住北牧铁骑，率领他们，出征关外。

一切都如林慎所料，可林慎却说：“这样一来，不就遂了巴铎王爷的意吗？他家旧部在关外作乱，王爷您去平乱，偌大一个北都，剩下的只有一双孤儿寡母，如果您出了什麽意外……”

林慎没再往下讲，他无声半晌，也後悔了半晌，最後还是说道：“王爷，您千万不能离开北都。”

怒清沉默了，他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林慎，毕竟这个猜测不无道理。

只是……

这巴铎部的叛乱，真的是由搏儿金这个早已与本部结怨的闲散王爷引起的吗？

怒清隔着灯雾，望向了林慎。

大概是病了太久，如今的林慎和与他初次见面时已大不相同，怒清记得很清楚，明州府的林少司马可是个能提枪上阵杀敌的读书人，哪怕受了伤，在面对自己时也从来不肯下跪，他始终坚定着目光，好似不论何时，都在坚信着他的大升永远不会亡。

但现在呢？

现在的林慎被他好好养在王府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可人却一天天地枯萎了下去。王纯总说，他的林部堂一天到晚吃不下饭，在窗子底下一坐就是大半日，书放在腿上也不怎麽看，来把脉的太医都讲，这叫心思郁结。

他在郁结什麽？

怒清忽地一擡手，勾起了林慎垂在身侧的一缕发丝，他借灯看去，有些难以相信地说：“林云峡，你……怎会有这麽多白发？”

林慎微愣，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何会未老先衰。

“王爷……”林慎低声叫道。

怒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问：“你到底在忧郁什麽？”

林慎动了动嘴唇，想找出一个足以搪塞怒清的答案，可此时的他却发觉自己已很难再用那些可笑的空口白话来找补一切了——他在怕怒清不死，又在怕怒清真的死掉。

“林云峡，”怒清叫道，“你有什麽要对我说的吗？”

林慎看起来疲惫极了，他按了按额头，回答：“王爷，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怒清却不依不饶道：“林云峡，你是不是还在对祝升的皇帝心存侥幸？”

“王爷？”林慎蹙着眉，擡起头看他，“王爷，之前我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您既然觉得我做什麽都是在刻意讨好您，做什麽都洗脱不掉身为贰臣曾首鼠两端的斑斑劣迹，您大可把我逐出王府，不必一边怀疑试探，一边又……”

“可你真的问心无愧吗？”怒清打断了林慎的话。

林慎看着他，回答：“我问心无愧。”

窗子被北风吹得吱呀作响，床上的人忽然咳嗽了起来，他捂着嘴，低着头，将自己过分瘦削的肩膀和细骨伶仃的脖颈暴露在了怒清的面前。

怒清不由想，那便再信他一次好了，再信他一次，或许就能明白，祝升的兵部侍郎林慎林云峡，到底是不是他大新摄政王最忠心的幕僚。

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

“罢了，”怒清无声一叹，起身道，“你早些休息。”

很可惜，聪明了一世的摄政王没有想到，这次的“不信任”才是真正的圈套。

当然，他同样没有想到，对大升“忠贞不二”的林慎正在心中祈求他，这次一定要相信自己。

事情不出所料，护军营没能挡住巴铎部的叛乱，搏儿金在太後的要求下，亲自出关平乱，可惜收效甚微。

以巴铎·合喜为代表的关外旧部与搏儿金在二宁卫下表演了一番令怒清无话可说的推拉，最後以搏儿金受伤而归告终。

很快，太後下了懿旨，命人软禁搏儿金，把这个刚被封王的富贵闲人关进了樟阴局。

但这并不能平息北边的战事，朝中新臣旧党将摄政王推上了风口浪尖，令怒清率兵出征的谏言也越来越多了。

林慎押中了。

又是一日清晨，又是一个雪天，林慎也一如往常，坐在窗下，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房梁。

他每夜都会吹起竹哨，可黑鸦却始终不肯现身，或许那少年正在寻找太子，无暇顾及许多，也或许，他已经死了。

林慎被自己时不时冒出的悲观念头吓得一慑，他不由问向王纯：“你听没听见布谷鸟的声音？”

王纯呆呆地回答：“这麽大的雪，哪里会有布谷鸟呢？”

林慎垂下了眼睛，脸上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部堂？”王纯试探着喊了一声，“方才小厨房把早饭送来了，奴才闻着可香了，您要不要尝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