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林慎一脸决然,“王爷是想用这样法子,来惩治我吗?”
“林慎……”
“您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把我的尸首投进海里,让我永世都不要回到汉南,我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更无颜面对爹娘和阿妹。王爷,你杀了我,拿我去饲鹰丶喂狗,都无所谓。”林慎再次跪了下来,他说,“王爷,我求您杀了我。”
怒清满腔怒火无处可发,他脱力道:“本王不许你跪着说话。”
林慎悲切一笑,他道:“可我记得,当初王爷俘虏我时,每日都要我跪在您身前伺候笔墨。”
“那是当初!”怒清打断道。
林慎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怆怆然地擡起了嘴角,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便站着死好了。”
说罢,转头就要往那旗柱子上撞。
“林云峡!”怒清一把抓住了他。
但就在下一刻,原本还直挺挺站着的人忽然身子一晃,紧接着,他按住胸口,弯腰呕出了一口血。
“云峡!”怒清心头一颤,张开左臂,接住了仰面倒下的林慎。
一阵风吹过,掠走了林慎头上那本就松松垮垮的幅巾,灰白的发丝飘散了下来,垂落在了怒清那只没有温度的铜手边。
呜——
起风了。
在遥远的汉南,有一艘小舟正漂浮在碧玉江上,小舟上的两人已不知一起待了多久,好似一年,又好似只有片刻。
林慎一手拿着一支长长的鱼竿,一手支着头,正在阖目养神。
怒清走到他背後,轻轻一碰鱼竿,惊得人一跃而起。
“你这是做什麽?”林慎大叫。
怒清哼笑了一声,拿过鱼竿,坐在了船舷边:“碧玉江里有什麽鱼?”
“碧水鱼。”林慎撇着嘴道,“王爷从没来过汉南,怎知汉南鱼儿的习性,竟敢从我手里抢杆。”
怒清笑而不语,脸上挂着淡淡的得意。
林慎百无聊赖地靠坐在了一边,打了一个深深地哈欠。
“你困了吗?”怒清问道。
林慎揉了揉眼睛,回答:“好像是困了,但怎麽睡不着呢?”
“当然睡不着,因为这是梦。”怒清轻声道。
林慎一怔,擡起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
怒清还是那个怒清,但似乎瘦了不少,眼角徒增了两道细纹,双颊也因此看起来更加冷峻,除此之外——
他失去了一只手。
林慎有些不懂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怒清怎会失去一只手?再进而,林慎开始惶惑,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我们在明州,还记得吗?云峡,我们在明州。”怒清握着鱼竿,偏头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他说,“这是你的梦,在梦里,我们回到汉南了。”
林慎仍旧一脸迷茫,他只顾盯着怒清的手,自言自语道:“王爷,您伤得这样重,难道不疼吗?”
“怎麽不疼?”怒清一拉鱼竿,回答,“疼得我想死。”
林慎轻轻地卷起了他的袖子,看到了手肘断裂处的伤疤,顿时心下收紧:“王爷,您到底是怎麽受的伤?”
“你忘了,在二宁卫的绝壁下,察兰·厄尔砍烂了我的右臂,额姆为了保住命,斩断了这条已经坏死的胳膊。”怒清声音温柔,他单手捧起了林慎的脸,笑了笑,“你在心疼我吗?”
林慎不解:“王爷,您为何要这麽问?”
“因为梦醒之後,你必然不会回答我。”怒清一叹。
碧玉江向远方流去,小舟飘飘荡荡,一只鸥鹭顺山而上,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林慎说:“王爷,我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