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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陈昭庆幸刚才被拉了一把，不然现在指不定就被烧出几个窟窿，不过既然现在是周叙在这儿，那他也没什麽好怕的，不是说周叙这人其实挺好的嘛，估计也不会“见死不救”吧。陈昭看着修理的周叙，心里头好奇：“哎，我说，你不大副吗，搁这儿修东西啊？你们船上缺人缺成这样啊？”

周叙闷头修东西，发丝顺着汗黏在他脸上，他放下工具拿袖子擦了擦汗，才冷冷瞥向陈昭：“自己经手的东西，总放心些。。”他偏过头，低着个脑袋收拾工具，陈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放心？这又是为啥？

陈昭这个门外汉还真不知道原因，但是周叙这麽说他也不好深问，自己也不了解这行，问那麽多也没用，况且……周叙也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陈昭先站起来活动身子，舒展筋骨，刚刚老蹲着，又热得慌，後背都被汗浸湿了。

周叙摘下手套站起身，右手提着工具箱，左手攥着手套，他的静脉分明，不过可能是肤色原因，不是很明显，陈昭仔细瞅他的手，这手……听说青筋多的人虚……不会吧……

陈昭眼前突然一亮。周叙的中指上，戒痕明显，可能是之前一直带着戒指，不然不可能这麽容易看出来的。周叙转身就走，一点不留恋，陈昭追上去两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周副，你这……戒痕怎麽回事儿？有故事？”陈昭本来也不想问，自己脑子一时犯冲丶三步并作两步就来人家身边了，还刻意问一下，搞得跟自己对人家私生活很在意似的。

周叙的眼底先是流露出一丝黯然神伤，後又是一阵凌冽，淡淡吐出几个字：“和你无关。”陈昭听完後尴尬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他有点儿担心，自己有错在先，之前也搞得关系不愉快，还是道歉吧。

“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就是脑子犯浑，嘴快说了，别往心里去，还有之前……哎，感觉再这样下去，也不太好，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说，我这人就这样，嘴快，要是下船了，我请你顿饭行吗？……”陈昭说到後面声音变弱，还不知道他们这关系还能不能维持到下船呢。

“没事。”周叙头也没回。

陈昭心想完了，周叙是不是不愿意搭理自己了。这反应，不会吧。自己这嘴的毛病还是得改，刚上船几天就给人家惹毛了，这咋办，哄不好了——

陈昭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甲板上，看着太阳都冒头了，也没想好怎麽修补一下这段关系。

开晨会陈昭犯了困，主任说得话他可以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再看看他的记录本，两条弯弯曲曲的线，根本看不出来写得啥，好在主任没注意到他这边儿，会结束後就放人走了，陈昭早饭没吃，昏昏沉沉回到宿舍，衣服和鞋都没脱就睡着了。

陈昭殊不知接下来自己将会面临什麽。

一睡一下午，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醒来发现自己躺队医床上了。他感觉嘴唇都干巴得裂开了，嗓子也燥得发不出来声音。由于是侧躺着，还带着表，一只胳膊麻了，另一只胳膊留下了浅红色印子。

陈昭撑着身子坐起来，队医李徐宁看到他醒了过来，赶紧招呼旁边的人：“谢主任，陈昭醒了。”

主任……不会吧。

“陈昭啊，休息得怎麽样？”谢主任一脸笑意地看着陈昭，陈昭心里打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这是唱哪一出，难道自己要被辞退了？？

“本来你们开会，你没来，结果周副来找你，你没开门，一打开门就发现你躺着，检查发现啊，你这是情绪波动太大晕倒了。”陈昭一脸懵逼，波动太大？自己不就睡了一觉吗？哪儿波动了？不会是周叙说了什麽吧？

“周副说啊，你被对象劈腿了，一时间接受不了晕倒了……哎呀，幸好啊周副想着安慰安慰你，就来你房间，正巧发现你晕倒了。”

“……”陈昭气极反笑，劈腿？行啊，还以为周叙生气，没想到憋着这一出呢？要是让我看见周叙，我还真要好好问问他，我是怎麽被劈腿的！！

陈昭心里这麽想，面上不动声色：“啊……确实，是有点情绪，不过睡……呸不是，休息过後好多了。”陈昭面露微笑，被被子盖住的手使劲掐着大腿。

“嗯……能走了吗？我想吃个饭……”陈昭声音很小，生怕他们不放人，谢主任倒是同意了，幸好没给他扣下，不然他还真想不到谢主任会说他什麽……

陈昭自己去食堂的时候基本没什麽人了，去打发的时候，厨师还笑盈盈地对他说：“你就是那个受情伤的小夥子吧，周副跟我说了，特意给你留了饭，还给你加了你最喜欢吃的青椒。没事儿啊小夥子，你现在还年轻，总会遇上喜欢的。放松一点儿，吹吹风啥的。”

陈昭犹豫一会儿开口：“啊，没事儿，我好多了，谢谢叔。”他拿过饭盒吃饭，周叙这个王八蛋，咋啥都说，故意搞我啊！

他其实也没想到周叙这人没表面那麽不通人性气，不过……高冷男神的形象还是悄悄在陈昭心中崩塌了。

饭後，陈昭自己一个人照常来甲板散步。这会儿时间估计快凌晨了，本来他作息就不怎麽规律，也不差不规律这天。甲板上有个人影，却太明显了，一看就知道是周叙。这带点儿卷还扎起来的头发，不是周叙还是谁。

陈昭打算偷偷走到他旁边，还没走到呢周叙就回头了，却并没注意到来人，海风裹着咸腥味扑过来，周叙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发尾微微卷起，在月光下泛着冷调的光。他咬着烟，低头拢火，打火机的光映亮了他的下颌线，又很快熄灭。

然而在他擡眼看清来人後，神色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你这烟好抽吗，周副。”陈昭笑意不减，眯着眼冲他道。他走到周叙身旁，周叙开口：“不好抽。”陈昭双手抱胸，弯着脊背侧头看他：“周副给我抽一口呗。”

犯贱。

周叙眼神微微颤动，整了整发丝：“随你。要是你没抽过，可能会辣嗓子。”陈昭目光游移：“哎，毕竟我可是被对象劈腿了，现在还伤心呢——”

没等周叙反应过来，陈昭就伸手抢走只剩半截的烟：“我的。”他也抽了一口，辛辣的气息仿佛顺着气管渗入咽喉，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陈昭被呛的猛咳两声。周叙语气冷硬：“幼稚。”

陈昭抹了抹眼泪：“找点安慰嘛。”深吸一口气，他又反而问起周叙来：“你怎麽在这儿抽烟？”周叙耸肩，舒活了下手腕：“提神。”他说完话，直起身想走，陈昭忽然想起来件事儿，叫住他：“等一下，我还没你联系方式呢。”

周叙朝他的方向拧眉：“手机。”陈昭眼疾手快递给他，周叙打字很快，哒哒哒打完一串，关闭了手机，陈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叙就走了：陈兆还想挽留：“你干啥去啊？”

“代班。”

周叙回到驾驶台站着看前方，夜色很深，但是也妨碍不了他的判断能力，其实科考船刚开行驶的时候也还好，就是後面绕道西风带了就可能遇上暴风什麽的，这时候就需要多加观察。

本来周叙不用值班，没想到祁安前两天生理期再连着雨天直接生病了，估计没有个一两天还好不了，就得周叙这个大副来代班。每次站在雷达前，总会有一种错觉，好像这是周叙当海员的第一天，可不知不觉，他已经当了很多年。

每一天，日复一日的生活没什麽不好，直到遇见陈昭，他好像和别人也没什麽不同，就以正常同事，或者说一个同伴来对待就行了，但陈昭，他跟别人又不一样。

“怎麽了，周哥。”舵工许浮笙轻声询问，夜间低温，前几天又有雨，设备很多都需要维修，有的甚至冻结了，指不定哪天坏了。好在周叙每次总会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地方老化或者冻结，因此也避免了很多风险。

“没事。”周叙目视着前方，舵工比周叙年轻，不过业务熟练，还被船长夸过。他看了眼雷达，随後擡头惊喜道：“哎，周哥，这个，你觉着想不想那个爱心啊？”

周叙一下子警觉起来，看到雷达那个充满颜色的爱心，幸好，是黄色。航线不往哪里去，自然也不必担心。周叙又看到周围茫茫海夜，趁着爱心还没过去，拿手机拍了一张。

没发送，但是周叙想起来某个人。

而那个人此时正躺在床上坐立难安，看着关掉的手机心想着要不要打开，许久，听到“叮咚”一声，有消息。原来是周叙发送的，雷达爱心。

陈昭看到备注：【债主】

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周叙，你可真是我的“债主”啊。

烟草味和腥咸的海风融合在一起，怎麽都化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