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周目你,你恃宠而骄!
慈宁宫,正殿。
陈实秋哼着江南婉转的小调,手持一把金剪,慢悠悠修剪着手底三角梅的枝叶。
屋中的熏香被春夜料峭寒风吹散了些,倒显出点透骨的凉意。
“娘娘,清荷到了。”
星疏快步走进来,立在陈实秋身後,禀报道。
陈实秋手中金剪一顿:“让她进来吧。”
星疏应是,而後转身离开。
再过片刻,同星疏一同到来的,便又多添了另一道脚步声。
“奴婢清荷,参见太後娘娘,娘娘金安。”
听见这个声音,陈实秋弯唇一笑。
她这才转过身,目光下落,瞧见地上跪伏的那个清清瘦瘦的姑娘。
她并未叫她起身,而是擡手叫星疏退下後,才另问:
“‘清荷’,是入宫後旁人给取的名字吧?你本名叫什麽,哀家有些记不清了。”
“回太後,奴婢原名白小荷。”
“白小荷。”陈实秋语速很慢,像是正一字字细细品味这名字的含义,而後,她扬了扬下巴:
“倒是个好名字,与你的容貌气质,十分相配。”
接着,陈实秋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着什麽。
她们之间的氛围,有那麽一瞬竟变得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太後与低如尘泥的奴婢,倒像是抛下了所有身份与年纪,只像是她们自己:
“从我第一眼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从你眼中,看见了一些很熟悉的东西。小荷,你知道,你像什麽吗?”
“奴婢愚钝。”
“不,你可不愚钝。”陈实秋轻笑一声:
“在你身上,我看见了曾经的我。
“小荷啊,多麽倔强的一个姑娘。拥有那双漠然眼睛的你,内心深处,应当是不服的吧?不服你的命运,不服生来就低人一等,不服旁人金尊玉贵你却只能为奴为婢,不服从不受重视,不服上天从未为你降下一丝垂怜。你不甘心,对吧?
“所以你要争,要摆脱这一切,要甩掉你痛恨的,保护你心爱的,是吗?”
虽是问句,陈实秋却也并没有在等白小荷的答案,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从看见你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你心中所想。小荷,原本,你是没命活到现在的,但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我也从你身上看见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曾经的我没有这种机会,但现在,我愿意给你一个抗争的机会,所以,才邀请你为我做事。这皇城丶这天下握在谁的手里,你应该也明白,更明白,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实现。
“那之後,我允你待在皇帝身边,帮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也没有什麽危险,我想,我已经算是对你很好了,可是……事到如今,小荷,你有什麽想同我说的吗?”
白小荷没有擡眼。
她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娘娘赏识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奴婢资质平庸,不敢说助娘娘谋大事,只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谁知陈实秋听见这话却是笑了。
“所以,我说你聪明。
“那你再答,你觉得今日,你进了这慈宁宫,还有命回去吗?”
“奴婢自打进了宫,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生是死,自然也是主子娘娘说了算,奴婢怎敢妄言。”
“你就一个劲儿装傻吧,丫头。”
陈实秋无奈地摇摇头,听起来倒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
而後,她人缓步走到白小荷身前,单膝蹲下,裙摆和袖摆叠在一起铺展在地毯上,像一朵开得正盛的花。
她握着手中冰凉的金剪,用剪刃轻轻擡起白小荷的下巴,逼迫白小荷一点点擡头。
她最终再次看见了那双曾经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眼睛。
正如她预料,即便在这种姿态下,对方的眸底也无一丝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