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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柳尘兮从前很少离开鬼门大阵，离开也只是神魂离开，夺别人的舍。”霜君从甘夜手里拿过衔霜自己把玩，“但是最近，他似乎舍得出来走走了？去小安城的那次，他怎麽说的？潜宗当时谎称鬼门大阵异动，派了人进去查看，所以他不必守在阵中了——这话你信吗？”

甘夜当时其实信了，现在被师尊问起，他迟疑了片刻：“这……师尊觉得他在说谎？”

“那麽多人进去，看不看见柳尘兮确实不要紧，可是这麽多人会发现不了阵眼空置，离魂不在吗？”霜君眼中似乎也有了霜，“他用了某种方式，分身也好，给自己做了个傀儡肉身也罢，离魂留在阵里，自己出来了。”

甘夜一时有点懵：“可是在小安城门口，我和薛七还有蒋容，全都感觉到了离魂的威压啊……”

“你小时候出去玩，仗着体内存了我一分神魂，胡作非为无法无天闯了多少祸，都忘了吗？让你感觉到一瞬间离魂的威压，可不意味着离魂真的就在。”霜君似乎还轻笑了一声，甘夜只能摸了摸鼻子：“这样啊，可是真身与离魂都没法分离，不正好说明了柳尘兮对离魂的使用极其有限吗？”

“足够了。就算他真实的肉身确实无法与离魂分离，但他的分身或是傀儡，瞒过了你和薛七，甚至瞒过了尹秀为，这意味着什麽？”

“那他现在用的这副躯壳……已经和真身没有什麽区别了。”

“还有，尹秀为不知道他面对的不是真身，柳尘兮又是没有符文符咒的无符道，他要怎麽破法？”

甘夜蓦地回神，倒吸一口凉气：“那柳尘兮的胜算岂不是很大？”

“我并没有觉得尹秀为那样死记硬背的庸人，单论破法可以胜过柳尘兮这种独开一宗前无古人的奇才。”霜君若有所思，“虽然不知道他手上拿的到底是不是离魂。但如果是，证明他对离魂的驱使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如果不是，那尹秀为恐怕还要费尽力气，找一找他们宗要紧的阵眼，到底在哪儿。”

尹秀为对柳尘兮的关注，远不如隔壁锁霞关的霜君，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太过自负，没有真正把柳尘兮放在眼里，导致养虎为患。

他急速挥动扇子，大篇的符文随着法器的催动流出，柳尘兮却没有什麽擡剑的意思，单手抱着小狐狸有点吃力，斗起法来也没有什麽小孩儿旁观的规矩，柳尘兮将怀里撒娇的小狐狸放到了一边，轻声说了一句：“躲远点，照顾好自己——应该可以吧？”

小狐狸意味不明地“嗷呜汪汪”了一阵，追着祟气活蹦乱跳地跑远了。

符文已经飞速逼近，柳尘兮还是动也没动，难说这瞎子能不能看见四面扑来的符文，但那些符文每一道都能锁住他的命脉，让外头见证的人判定他已败。

千钧一发之际，尹秀为用千鸿扇扇出来的金光闪闪的符文全都一滞，柳尘兮的神识已经不需要在以金线的形式显形，流风一过，便点在了破法的命门上。

阵外的看客议论纷纷，潜宗的内行最多，除了几个长老脸色难看像吃坏了肚子一样，其馀符修弟子大都看得认真极了，柳尘兮一瞬就点破了四面八方的符咒时，有个弟子还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被先生和师哥师姐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柳尘兮回撤两步让开，驱使了流风去拖延尹秀为的攻势，同时阵中的气流瞬间大乱，尹秀为迟了一瞬才意识到迫近的竟然是个无形的符法，直取他的命脉而来。

尹秀为急忙挥扇闪避，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柳尘兮的差遣，一股祟气不偏不倚地朝尹秀为的落点撞来，尹秀为已经收不住身势，本能想扔出一张符纸化解，又顾及斗法的规则，最後只能用本命法器千鸿扇硬接了这一股阴煞的气流。

然而他这一番举动落在阵外的人们眼里，却让人有些迷惑。

“宗主在做什麽？”许多经验不足的弟子一脑门地疑惑，“那个散修什麽都没做，宗主怎麽自己收了招躲出去了？”

仙门的各大脸面，除了霜君和甘夜，面色也都有了些变化，流音岛的傅灵山挨到霜君旁边轻声问：“归兰君，您看这是……”

霜君装作完全不知情地样子，眉间轻蹙：“看千鸿君的反应应该是幻术，而且是极其精妙逼真的幻术。不过……”

傅灵山顺着她的话追问道：“不过什麽？归兰君是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吗？”

“还有一种可能。”霜君拿捏着一副“全凭猜测，不敢确定”的语气，“那个散修用的是一种我们看不见的符。”

傅灵山闻言一愣，随後追问：“霜君是说它将符咒全都隐匿了？”

“不。”霜君眼中似乎有轻微的波动，但一闪而过了，“他用的符，根本就没有符文。”

傅灵山彻底愣住了，凑过来准备搭话的灵雩山洪引芳闻言，也是蓦地皱紧了眉，一时间忘记自己原本要说什麽了。

符道是什麽样子，绝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反应说是符法符咒，没有了符法的符道还能叫符道吗，就像画画已经没了画的样子，和画的东西完全不像了，还能叫画吗？

“符未必有形，倒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落在了窠臼里。”霜君轻轻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後生可畏”，把潜宗几个长老的脸色都“畏”得发黑了。

傅灵山倒没关心自己这种老东西是怎麽落“窠臼”的，显然更关心尹秀为能不能落个不那麽体面的下场，追问道：“归兰君觉得这场斗法会是什麽结果？”

霜君微笑着摇头，语调依然慢悠悠的：“符道斗法形势千变万化，无论是有具体符文还是没有具体符文，都有一个关窍法门在其间，如果没有找到这一处，破法将极其缓慢，事倍功半，所以斗法时可能完全落于下风。但只要一找到关窍，破法就在一瞬间，便可扳回所有劣势。”她回头看着傅灵山，就像是教年幼时懵懵懂懂的甘夜一般温温柔柔不疾不徐，几句话间阵中柳尘兮已经和尹秀为互拆了多少轮符法，“此时千鸿君和这位散修以法器相斗，怎样才能制住对方的命门就是他们要破的法，目前看来，他们说都还没有发现对方的命脉所在。”

傅灵山白上了一门符道基础课，有些讪讪的，好在他的弟子机灵，立时接口道：“看来这位散修仙君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能和千鸿君对峙这麽久而不落下风……”他往黑云压顶的潜宗衆人那边扫了一眼，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潜宗的内门高手们能不能和你们家宗主不相上下呢？”

他那说话的腔调太逗人了，甘夜低头憋笑憋得肩抖，惹得霜君看了他一眼。甘夜赶紧恢复了正色：“也没有说与千鸿君不相上下，只是暂时的局面罢了。”

“千鸿君可是符道顶尖高手，渡月君，你我可有自信与千鸿君不相上下哪怕只是暂时的？”

被一块儿拖入了废物行列，甘夜也只能保持微笑：“道友您说得极是，看来这位散修仙君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呀。”

霜君看了他们一眼，不置可否，随後传音问甘夜：“卫峥月是哪个？”

“卫仪珊身後第二排的左数第三个。”甘夜也是找了一圈才瞧见，“卫仪珊排场还不小，卫峥月那狼崽子现在又知道蛰伏。”

“倒是一副标致的好模样，”霜君顺着他的话看过去，“你说他和柳尘兮学了多少本事？”

甘夜听得有点头疼：“师尊，我连柳尘兮到底多深多浅都还没闹清呢，哪猜得到他徒弟的能耐。再说，卫峥月的可恶之处，不在他的符道修为吧？他整天野心勃勃地盯着这儿望着那儿，我只怕什麽时候被他叼一口。”

“他快一百岁了吧？”霜君没理会甘夜的问话，自顾自道，“化气的修为，寿数最长不过一百五十岁，百岁之後，就会逐渐显露天人五衰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