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暑热难消
天恒元年,夏尾。
沈君屹的袍服从飞鱼换作了斗牛。
天恒帝体恤沈家旧功,破格封他为固安侯。
取“稳固安邦”之意。
然而,除了这空悬的侯位,再无其他赏赐。
这恩典,不过是新帝给自己披上的“仁厚忠义”外衣,虚有其表,连这闷热的暑气都压不住。
几日无风,宫闱深处如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
阿令紧跟着沈君屹的脚步,一边为他扇风,一边小心试探:“侯爷这是去办差呢。”
牧之在前引路,推开沉重的狱门。
诏狱特有的丶混杂着腐朽与浓重血腥的气息猛地扑来。
沈君屹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掩住口鼻——那是穆淮清用过的,幽州春宵一别後,他便偷偷藏了起来。
他侧首瞥了阿令一眼。
新帝以“不尊”之罪拿下了天盛帝身边的大太监富言。
阿令日夜惶恐,急于抱紧沈君屹这棵大树。
“阿令啊,你倒是个重情义的。”沈君屹步下石阶,刻意忽略两侧牢笼里传出的凄厉哀嚎。“是该来看看你师傅。虽说他糊涂,可终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不是?”
阿令声音发紧:“一日为师确是不假。可富言犯的,是以下犯上的重罪!进了这诏狱,便是一只脚便踏进了鬼门关,再想出去就难了。”
沈君屹停下脚步,目光深沉:“你到底想说什麽?”
阿令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求侯爷救奴才一命!”
“你又没错,何须我救?”沈君屹冷笑,擡眼示意牧之。
牧之会意,挥手遣散周遭衙役。
人退净了,阿令才带着哭腔急急道:“侯爷心里明镜似的!我师傅哪是真犯了什麽罪?他是…是知道得太多了!陛下才容不下他!”
背主求荣之人,自古便没好下场。
天恒帝当初不知许了富言什麽,竟让他背叛了先帝。
如今这结局,也算咎由自取。
“哦?”沈君屹挪动了一下靴尖,绕着阿令匍匐的身体缓缓踱步,声音带着冰冷的玩味,“你既知富言该死是因为知道太多,自己为何不能…装聋作哑?”
“求侯爷庇护!”阿令不敢擡头,只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邦邦”声,几下便见了红。
“我来诏狱,不是为了见富言。”沈君屹蹲下身,视线与阿令平齐,语气毫无波澜,“昨夜陛下就已赐酒。你来得正好,送你师傅最後一程,也算全了你们这场师徒情分。”
言罢,他起身,不再理会身後阿令的哀恳,径直绕过他,向狱所深处行去。
最里间的牢房关押着前兵部尚书穆灵均。
沈君屹早打过招呼,这里收拾得颇为整洁,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矮桌上甚至摆着精致的饭菜,只是丝毫未动。
穆灵均背对牢门盘膝面壁,一身灰布长衫,鬓发纹丝不乱。
闻声也不回头,只沉声问道:“新帝…是催老夫上路来了?”
沈君屹的声音在幽暗的囚室中回荡:“二皇子软禁于宗人府,唐庚昨夜自裁谢罪。在下奉陛下旨意,来送穆大人一程。”
穆灵均终于缓缓转过身。
昏暗光线下,他打量着沈君屹。
从前在穆淮清面前,他曾赞过此子英姿更胜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