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合卺
“这酒真好,就该这时候喝。”沈君屹执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
年夜饭已过,此刻终是他们独处的时光。
穆淮清知他心中欢喜,年节前两日,靖安帝追封万宁侯为“景国公”,谥号“武忠”,配享太庙。
这是迟来的告慰,也是沈君屹多年心结的终解。
他端起酒杯轻嗅,眉梢微动:“殷都的梨花白。”语气笃定。
“答对了。”沈君屹眼中漾着笑意,“不仅是殷都的梨花白,还是幽州府衙後院里,你多年前亲手埋下的那一坛。”
“你竟将它挖出来了?”穆淮清眸中闪过惊喜。
“这些年,不光是我在等你。”沈君屹举杯,与他轻轻相碰,“这酒也在等你。”
杯盏相触的脆响中,他低声道:“现在,让我们饮了这杯合卺酒。”
烛火摇曳,映得穆淮清眼中似有星河流动。
他忽然入了定。
沈君屹已绕过他的手臂,专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明亭,此时可不许分心。”
穆淮清莞尔,仰首饮尽。酒液入喉,醇香绵长,他不禁叹道:“果然是好酒!”
沈君屹放下酒杯,忽然将他打横抱起,俯身吹灭烛火,向内室走去。
穆淮清环住他的脖颈,语带嗔意:“我还想再饮一杯,你未免太小气了。”
“谁叫你体弱。”沈君屹低头轻吻他的眉眼,“若不是为了合卺的意头,这酒我连闻都不让你闻。”
自入冬以来,穆淮清的旧疾便反复发作,受不得半点风寒。
整个冬天都被沈君屹拘在房中。
他既不能像关山月一样孤舟蓑笠,独钓寒江雪。
也不能像小六子和云卷一样,雪地里奔跑,一笑琅然。
更不能像云舒和牧之一样,步行于雪地,谈笑间霜雪满头。
“也不知是谁将我害成这样?”穆淮清闷得发慌时便会这麽说。埋怨完又会痴痴望着窗纸上映出的雪影,“又下雪了,真想出去走走。”
“若临窗遥看巫山雪,坐观青竹变琼枝都不能让你开怀…”沈君屹将他搂紧,“不妨回头看看我这个弃景不阅丶眼中只有穆明亭的可怜人。”
穆淮清失笑:“弃景不阅的是你,狠心拘着我的也是你。沈临风,你倒好意思说自己可怜?可怜的明明是我!”
“哦?”沈君屹故意颠了颠他,“让我看看有多可怜。”
穆淮清闭目不理。
沈君屹眼中漾满温柔,低声哄道:“是我不好,我用一生给你赔罪,可好?”
见他服软,穆淮清开始翻旧账:“早上小六子给我捏的雪人,你不让碰也就罢了,竟还摔了。沈临风,你当真过分!”
沈君屹将他轻轻放在榻上,握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
“那雪人太凉,你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些,要是感冒受了凉,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就当是为了我,可怜我,心疼我,行不行?”
穆淮清轻叹:“总归是我说不过你。”
沈君屹将他的手移至唇边,细细亲吻:“再忍忍。待春来雪化,你想往南走还是往北去,我都陪你。”
“去幽州如何?”穆淮清忽然道。
“怎麽想起去幽州?”沈君屹凝视着他,“是想祭奠先生与伯父麽?”
“不是。”穆淮清摇头,“路生来信不断,青云却不肯回。我担心他们。”
“明亭…”沈君屹无奈一笑,“人各有志,何必操心?”
见穆淮清神色黯然,他狠心道:“朝廷重开互市,路大人平步青云,如今更是擢升为幽州太守,怎会抛下前程来此?”
穆淮清默然。
沈君屹轻抚他白皙的面颊:“飞鸟与鱼不同路。放宽心,这或许已是最好结局。”
“可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若在一起却心有不甘,日後互相怨怼,岂不更糟?”
穆淮清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沈君屹说得在理。
“你并非不懂,只是遗憾罢了。”沈君屹将他揽入怀中,“世间聚散,自有缘法。眼下这般,或许正是最好的安排。”
穆淮清擡眸看他:“你何时有了这般觉悟?”
“谈不上觉悟。”沈君屹低声道,“那日你从幽州茶馆出来,含泪回望我那一眼…让我顿悟许多。”
“当真顿悟?”穆淮清失笑,“不知是谁在我恢复记忆时,吓得直接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