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眼神变得茫然失焦,随即又“清醒”过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哎哟!瞧小人这记性!两位贵客的路引方才不是已经验过了嘛!怠慢怠慢!楼上请!天字号房两间,干净敞亮!”
与应知道哪咤用了惑心的小法术,默不作声地跟着引路的小二踏上楼梯。
经过大堂角落时,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入她耳中:
“消息确凿……东伯侯已暗中联结了南伯侯……”
“朝歌那边……还蒙在鼓里……”
“闻太师何等人物……已然起疑……四大诸侯府邸外……眼线密布……”
“那姜桓楚的女儿……可是在纣王宫里……会不会……”
声音越来越低,与应还想凝神细听,手腕却被握住,轻轻一带。
“别多事。”哪咤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先安顿下来。”
·
进入房间,刚放下简单的行囊,身後门扉便无声合拢,哪咤闪身而入,闩上门闩。
“你也听到了?”他眉头紧锁,“四大诸侯……怕是要反了。”
与应凝重地点头:“若他们真能联手……”
“天下大乱。”哪咤接上她的话,斩钉截铁。然而,他眼中非但没有忧虑,反而跳跃起灼热的光芒,“也许……这是个机会。”
与应不解地看着他眼中那簇陌生的火焰:“什麽机会?”
哪咤几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目光穿透暮色,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乾元山轮廓。
然而他的声音,却带着与仙山格格不入的野心:“改天换地的机会!”
他转身,目光锁住与应,“你不觉得……这个腐烂透顶的世道,早就该彻底变一变了麽?”
与应心头一悸,眼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身影,与噩梦中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踩着累累白骨的小小身影重叠。
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指尖冰凉。
哪咤察觉到她的异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怎麽了?手这麽凉?”
与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饰着心底翻涌的不安:“可能是……累了。”
她犹豫了一下,反手握住哪咤温热的手掌,擡起眼:“哪咤……如果丶如果真的天下大乱,兵连祸结……你会怎麽做?”
哪咤微微一怔,随即歪头看着她,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怎麽?怕我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等与应回答,他收紧交握的手。
“放心。”
他望进她眼底深处,许下无声的誓言:“我有你呢。你会……拉住我的,对吧?”
·
少年歪头瞧她,眸中映着烛火跃动的光:“放心,有你在呢,你会拉住我的,对吧?”
“谁要拉你。”与应别过脸去,唇角却藏不住一丝笑意,她抽回被哪咤攥着的手,假意整理衣袖。
哪咤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垂:“耳朵红了。”
“哪咤!”与应拍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拉入怀中。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倏然分开,掌柜的叩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暖融:“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官府征用客房,只剩一间了……”
哪咤看向与应,挑了挑眉,与应张口想说什麽,却听到楼下官兵粗鲁的呵斥声,没办法,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一间就一间吧。”哪咤打开门,接过掌柜手中颤抖的油灯。
门扉合拢,斗室仿佛骤然逼仄,与应立于窗边,佯装对沉沉夜色兴致盎然,实则透过窗纸朦胧的倒影,悄悄窥看身後。
少年正将混天绫悬于床柱,那红绫在烛光下流淌,如赤血蜿蜒。
“怕吗?”哪咤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与应熟悉的调侃。
与应转身瞪他:“怕什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咤故意拉长声调,“万一我兽性大发……”
“怕什麽?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与应扬起下巴,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哦?”他慢悠悠踱近,眼底笑意更浓,“那上次,我里衣是何颜色,仙子可还记得?”
“谁丶谁会留心那个!”与应抓起另一只软枕掷去,被他轻巧接住。
少年抱着两只软枕立于榻前,歪头打量这不甚宽敞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