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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一场(第2页)

“对,很常见的那种油纸,跟路边摊装饼子的纸张差不多,包了不知道什麽东西。我本想直接问馀大佑,但我想着,蹲了好几天总算见到点不一样的,不能打草惊蛇丶功亏一篑吧?就跟高队申请,再观察几天。

“不过那时候县里有点乱,局里实在没人,最後没能申请下来,我只能回去。後来……”

李江涛说到这里,神色十分恍惚,他的眼底好像萦绕着一层层厚得化不开的白雾。

蔡小新难得地善解人意,包括他在内的四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等着李江涛。

“後来我好不容易匀出来时间,到医院的时候,馀大佑却不见了。医生说他带着他女儿回家了。我追到河阴村,村里人告诉我,他走了,带着他女儿去了外地讨生活。”

李江涛眼底的白雾更浓了,浓得快要化成了水,又好像要化成一块块寒冰。

虽然高啓航是让他将馀大佑作为耿攀一案的嫌疑人来查,其次才是孙英梅一案的受害者家属。

但是自从他看到馀大佑心如死灰的眼神时,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对馀大佑感到愧疚和同情。

愧疚是因为他知道正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才导致直接证据的毁灭,让本可以水落石出的案子最後竟然差点以意外结束。

而同情则来自于他走访河阴村的时候,听见村里老人对馀大佑的描述。

那些对话中因着他这个外人的存在,不得不带上一丝关切,好叫他这个警察明白,他们不是全然的冷漠看客,他们也是“菩萨心肠”。

但是从他们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来,更多的,是一种庆幸和对比。

庆幸自己没有遭遇馀大佑一样的凄惨身世,庆幸自己不是老天爷所厌恶的人。对比的是自己父母健在,也有妻儿常伴身旁。

人总是在同他人苦难的对比中汲取力量,从而才能麻木地活着。

人之常情嘛,难免的,他想。

但他不能麻木。

他是警察,既然披上这身皮,就不能做一个麻木的看客,就有他的职责要履行。

况且叶全还负责孙英梅一案的时候,他其实也在组里,只不过他人微言轻,无意识且间接地做了个看客。

所以看到馀大佑那双灰败颓丧的眼神时,他越来越愧疚,越来越不能原谅自己。

他的牛劲又上来了,哪怕偷偷地查,也要查出真相。

但是,馀大佑不等他了,也不相信他们了。

良久之後,李江涛从他游离的回忆中回神。

“那时候,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说动耿攀家的一个邻居,让他给我提供证词,他照做了。让他出来作证,他又不愿意了。

“我觉得要是我再给他带上几条烟,他很快就会同意。但是没想到,耿攀死了……”

孙英梅的案子,严格意义上讲,是他工作以来办的第一个案子。

在那之前,有叶全压着,那是个最会抢功劳丶最爱出风头的人,只要有他在,任何重要的案子就别想碰。

所以他徒有一身理想抱负,却无处施展。也正是因为关图县当时的混乱,导致叶全分不开身,他才得以接触孙英梅一案,做个边角料。

但是一腔热血,最终被现实浇灭。从上到下,从局里的领导,到叶全,处处是关卡,时时刻刻不能顺利。

後来,叶全被高啓航踢出了案子,他跟着高啓航暗暗地庆幸,庆幸终于不用再缚手缚脚。

所以他铆足了力气,哪怕耿攀都已经死了,他还是要接着查。

但是馀大佑却消失了。

跟着馀大佑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野心。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教过他,不要把想要什麽东西的想法表现出来。

因为坏人很多,哪怕这东西对他们并没有妨碍,又或者以他们的能力本就不足以拿到这样东西,但凡被他们察觉,他们却能发了狂丶拼了命地阻止别人拿到。

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搞砸一切,只为了不成全另外一个人。

但是那时候他太单纯,把父母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并没有往心里去。以至于高啓航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绝佳的机会来了。

他得意,他忘形,像个开了屏的孔雀,花枝招展,只顾着查案,只顾着成全自己的野心。

叶全阴鸷如同秃鹫的眼神,他看不到。

王更生幸灾乐祸,明面上鼓励,实则将他架在火上烤的动作,他也全然未能察觉。

同事们渐渐疏远,由戏谑笑闹变为明褒暗贬的声音,他也无暇顾及。

他只想珍惜高啓航在的时间,完美地办完河阴村接二连三的几个案子,以对得起受害者,也对得起他自己。

那时候,他整天跟在高啓航的身边,像是他最忠实的夥伴,哪怕对方是他的直属领导。

他这个青涩的生兵蛋子,用他最笨拙却最朴实的方式,得了对方的青睐和赏识,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麽。

但是高啓航这样的领导并不常有,叶全这种渣滓却遍地都是,像是一年中最热时候的蟑螂,环境越是燥热,它们越是欢腾。

老天爷并没有让他得偿所愿,在他人生的第一个案子还没办清楚的时候,高啓航到了关图县不到一年就接到一张紧急调令,而後离开。

他们这两个背景天差地别丶来处全然不同的人,在关图县的短暂相遇,好像是一场梦境。

他刚进入幻境中,还没来得及分清楚真僞,对方就飘飘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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