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清晨
晨光漏过安全屋老旧的薄窗帘,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时,黑瞎子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他侧躺着,目光落在窗边的张啓灵身上——这人坐在木椅上,头微微後仰,眼帘闭着,脊背却绷得像拉满的弓,指尖无意识地抵着窗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分明是随时能起身应对危险的姿势。黑瞎子太熟悉这模样了,从塔木陀到七星鲁王宫,只要有危险在侧,张啓灵永远是这样,看似放松,实则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松懈。
“喂,”黑瞎子开口,喉咙还带着昨夜发烧後的干涩,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装睡给谁看?你睫毛抖了三下,以为我没看见?”
张啓灵的眼帘瞬间掀开。那双总是覆着冷意的眸子,在晨光里浸得软了些,却依旧亮得惊人,像藏了星子的寒潭。他没说话,起身走到床边,膝盖轻轻抵着床沿,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贴在黑瞎子的额角——停留了两秒,确认没有热度,才缓缓移开。
“退烧了。”张啓灵的声音还是没什麽起伏,可黑瞎子盯着他的眉峰,分明看见那处紧蹙了半宿的褶皱,悄悄舒展开一点,连眼底的冷意都淡了些。
“那必须的,”黑瞎子咧嘴笑,扯得脸颊的擦伤有点疼,却没收敛,“有张大族长亲自守着,我就算想烧到糊涂,也得给你个面子不是?”
张啓灵没接他的调侃,转身往厨房走。没过多久,端来一碗粥,碗沿还带着温热的水汽,青菜碎嫩得能掐出汁,肉末是剁细的五花肉,连筋膜都挑干净了,熬得软烂的米粒沉在碗底,搅一搅就能闻到米香。黑瞎子挑了挑眉,墨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惊讶:“你还会挑这种细活?我以为你买粥只看‘能填肚子’三个字。”
“楼下早餐铺的,”张啓灵把粥碗递过去,指尖不小心蹭到黑瞎子的掌心,又飞快收了收,语气依旧平淡,“老板说这个养伤。”
黑瞎子接过碗时,故意让指尖多在他手腕上擦了半秒——张啓灵的手腕很细,腕骨清晰,皮肤凉得像玉。他看见对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秒,指节却悄悄蜷了一下,没躲,只是垂着眼,往桌边挪了挪,像在掩饰什麽。
“哑巴,”黑瞎子用勺子搅着粥,热气飘到脸上,暖得他心里发酥,“昨晚我梦见你了。”
张啓灵正蹲在地上整理药材——他从背包里翻出的云南白药丶纱布,还有几包晒干的金银花,都摆得整整齐齐。听见这话,他的动作顿了,手停在药包上,没动。
“梦见的是塔木陀边缘的那片雅丹,”黑瞎子慢悠悠地说,声音放得轻了些,“风刮得沙粒打在脸上疼,你背着我走了整整三个钟头,鞋里灌满了沙也没停。我问你累不累,你就嗯了一声,还把我往背上托了托,怕我滑下去。”
张啓灵转过身,目光落在黑瞎子的肩膀上——那里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边缘还能看见一点渗出来的淡红色血印。他走过去,指尖离纱布还有一厘米时停住,轻声问:“疼吗?”
“你问伤口,还是问心里?”黑瞎子把粥碗往唇边凑了凑,热气模糊了他的笑眼,“伤口疼是真的,昨晚疼得我胡话都喊了;但看见你蹲在床边给我擦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心里更疼——你信吗?”
张啓灵的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没碰他的伤口,只是转身去拿了个勺子,递到他手里:“快吃,粥要凉了。”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无邪揉着眼睛闯进来,头发翘得像鸡窝,鼻尖先动了动,“卧槽,什麽粥这麽香?”看见黑瞎子靠在床头,手里还端着粥,他眼睛都亮了,几步凑过来:“黑爷你总算能坐起来了!昨晚你烧得厉害,嘴里反反复复喊‘小哥别去’,吓得我还以为你要交代在这儿了!”
黑瞎子挑了挑眉,朝张啓灵的方向努努嘴,语气里带着点炫耀:“托你家小哥的福,昨晚他守了我半宿,又是喂药又是擦汗,伺候得比你那胖爷还周到。”
张啓灵反驳,:“我不是,你家的,只有你,”张啓灵看瞎子的眼神带着委屈,瞎子笑得开怀:“对,我家的。”无邪无语
谢语辰跟着走进来,手里捏着个微型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点灰。他比无邪整齐得多,衬衫领口扣得严丝合缝,连袖口都卷得一样高:“整栋楼的消防通道和後门都查过了,没有被撬的痕迹,水电也都是正常的,但街对面那辆黑色帕萨特,从凌晨两点到现在,没动过一次。”
张啓灵立刻走到窗边,手指捏着窗帘角——布料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他的指腹蹭过那些毛边,动作轻得怕惊动外面。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一寸寸刮过那辆帕萨特的车窗:深色贴膜太厚,连驾驶座有没有人都看不清,只隐约看见车顶上架着个不起眼的东西,像是微型摄像头。
“那车从昨晚就停那儿了,”黑瞎子喝着粥,语气看似轻松,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勺子,“要不要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顺便看看是哪路神仙,这麽盯着咱们。”
“不准动。”张啓灵回头,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按住黑瞎子的肩膀——指腹正好按在伤口边缘的纱布上,力道放得极轻,生怕扯裂了伤口,“伤口还没拆线,再动一下,线崩了,没人再给你处理。”
“得令,”黑瞎子笑着躺回床上,故意往他手底下蹭了蹭,“那就劳烦张族长,继续保护我这个伤员。”
一整天,张啓灵都没离开安全屋。他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给黑瞎子换纱布时,会先把剪刀在热水里烫一下,动作慢得像在拆一件易碎的瓷器;黑瞎子说渴了,他去厨房晾凉白开,回来时会用指尖试一下水温,确认不烫嘴才递过去;偶尔站在窗边观察那辆车,也会每隔十分钟回头看一眼黑瞎子,确认他没乱动,才又转回去。
黑瞎子则充分发挥“伤员特权”,一会儿让张啓灵给他递个苹果,一会儿让他帮忙把枕头垫高些,甚至故意把脚往他膝盖上搭——张啓灵没推开,只是把他的裤脚往下扯了扯,盖住露在外面的脚踝,怕他着凉。
傍晚时分,夕阳把窗帘染成橘红色,张啓灵又来给黑瞎子换药。他解开旧纱布时,手指无意中碰到黑瞎子锁骨处的一道旧伤疤——那是五年前在长沙地下赌场留下的枪伤,当时子弹擦着锁骨过去,差一厘米就穿了动脉,是张啓灵把他从乱枪里拖出来的,血浸透了两人的衣服,黏得像胶水。
“还记得这个吗?”黑瞎子轻声问,目光落在张啓灵的指尖上——那根手指停在伤疤上,没挪开,带着熟悉的凉意。
张啓灵的指尖在伤疤上轻轻按了一下,很轻,像在确认什麽,然後点头:“嗯。长沙,赌场。”
“那时候你可没现在这麽体贴,”黑瞎子笑了,眼底却有点软,“把我往医院急诊室一扔,留下一句‘好好养伤’,转身就去秦岭了。我躺了半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当时队里的人被困在秦岭古墓,”张啓灵继续手上的动作,新纱布缠得松紧正好,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像被夕阳染的,又像在掩饰什麽,“我必须去。”
“我知道,”黑瞎子打断他,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尖——很烫,“我就是逗你玩。那时候我就想,下次再跟你搭档,绝对不让你再一个人走。”
张啓灵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换下来的旧纱布叠好,放进垃圾袋里,又往黑瞎子手里塞了颗糖——是水果味的,硬糖,是他早上从楼下超市买的,知道黑瞎子怕苦。
客厅里,无邪和谢语辰正趴在桌上研究西王母宫的资料。无邪凑过去看地图,眼角馀光却总往卧室门瞟,声音压得很低:“他俩一直这样吗?小哥对谁都冷得像冰,连我都没见过他给人递水试温度,唯独对黑爷……连粥都挑着买。”
谢语辰推了推眼镜,笔尖在地图上圈出西王母宫的入口,语气很平静:“上次黑爷在七星鲁王宫被粽子抓伤,小哥连夜守了他三天,连饭都没吃几口,就盯着他的伤口看。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不一样。”
夜深时,客厅里的灯灭了,无邪和谢语辰各自回了房间,安全屋里只剩卧室的一盏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裹着两人。张啓灵还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姿势和早上一样,没动。
黑瞎子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声音很轻,怕吵到外面:“上来睡吧,椅子太硬,你腰不好,坐一晚会疼。”
张啓灵摇头,目光又扫了一眼窗外的车:“守夜。”
“那我陪你,”黑瞎子说着就要起身,肩膀刚动了一下,就被张啓灵按住了。
“别动。”张啓灵走到床边,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很稳,却没用力。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片刻,张啓灵最终妥协了——他慢慢坐在床沿,後背还绷着,手却很自然地搭在黑瞎子没受伤的肩膀上,手指轻轻扣着他的衣领,像怕他夜里翻身掉下去。
黑瞎子得逞地笑了笑,往里面挪了挪,把一半枕头让给他:“这样总行了吧?你守夜,我陪你,互不耽误。”
张啓灵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头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那辆帕萨特还在,像个黑影,盯着安全屋。
“哑巴,”黑瞎子在黑暗中轻声说,声音里没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只剩认真,“下次别替我挡箭了。上次在沙漠里,那箭上有尸毒,你替我挡了,自己晕了大半天,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张啓灵打断了。张啓灵的手紧了紧,扣着他衣领的手指更用力了些,语气没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出事。”
黑瞎子没再说话,只是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靠着他的胳膊——很暖,很安稳。这一次,他没再做噩梦,连呼吸都放得轻了,怕吵醒身边的人。
窗外,夜色更浓了。那辆黑色帕萨特里,男人手指敲着方向盘,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墓土。他对着耳机低声说:“目标一切正常,张啓灵寸步不离黑瞎子。需要行动吗?”
耳机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却透着冷意,像蛇吐信:“再等等。等他们往西王母宫走,咱们再捡现成的。张啓灵和黑瞎子……要是能一起栽在里面,才有意思。”
男人应了一声,挂了耳机,目光重新落在安全屋的窗户上——卧室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里,隐约能看见两个靠在一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