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听到那四个神兵拿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调弄她,就只想快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很能吓人。
他刚刚看得清楚,连她也害怕了。
这样想着,庄和初不由自主地又缩起些,奈何榻上就这麽点地方,他还被她挤到无处可退之地,千钟一伸手就轻松捉个正着。
刚才只碰到一下,就觉凉得像块冰一样。
千钟也不由他愿不愿,两手拢住他一双脚,有些嬉皮笑脸道:“就只是在屋里的地上踩踩,这麽白,这麽好看,哪里脏了?那会儿你在街上赏我饭,摸我的手,都没嫌我脏。”
柔软又直白的热意涌来心头,庄和初僵了一僵,没再挣动,眼尾泛着湿润的薄红,呢喃道:“都多久的事了。”
那时风雪漫天,如今冬日都过去了。
千钟笑道:“我心里都记着呢。好事就该记着,一直记着。”
好事……
庄和初微微垂眸,目光轻轻落在那双将暖意毫不吝啬地度给他的手上。
昨天在琼林苑一整日,回来又与金百成缠斗一场,还由着裕王磋磨一遭,那些皮肉伤看着吓人,实则当真只算寻常,最让他难熬的,还是那副铁镣在足踝上刺穿留下的伤。
一整夜牵着一双腿都在痛,痛到骨头里,越躺越痛,痛得他根本无法入睡,又不愿枕边之人为这无解的事白白忧心,便刻意调息哄了她睡。
而後,就在满帐漆黑里一面暗暗羡慕着已然一了百了的金百成,一面静静地与这疯狂的痛意缠斗。
熬到将要天明时,才渐渐觉得没那麽痛了。
原以为是歇了一夜,体力恢复些,痛意也消退了,这会儿这样被她焐着,热意漫开,才发觉那痛意此时才真正开始消减。
之前只是痛得麻木了,接受了,习惯了。
他也记得第一次摸到她的手,凉得惊心。
除了因为那时天寒地冻,她衣衫委实单薄,更是有气血亏虚的缘故。
食饱衣足後,又日日以益气补血的汤水丶膳食仔细调养着,前些日子还加了习武锻炼,如今这双手也能这样暖了。
但终究是底子薄弱,要彻底养好,还需得根据变化耐心调理。
以这样的进展,待到夏日时,就不能是这个养法了。
夏日……方才那些人说要给她拿点心,裕王府的膳食自然极尽金贵精美,但与宫中那些一样,里面加了太多与制作之人命途相关的慎重思量,便没了食物该有的鲜活滋味。
要他说,待到夏日开了荷花,取最新鲜饱满的花瓣裹上蛋液炸了,蘸着用蜜糖熬成的樱桃酱,酸甜酥脆,她一定喜欢。
想着她每每吃东西时鼓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想把天地间所有好的都给她。
只是……
现下还这麽冷,夏日,有些太远了。
远得像在下辈子。
千钟一阵没听见他出声,擡头见他垂着眼出神,不知他心间百转千回的什麽,也没往旁处多想,“你在想苏绾绾的事吗?”
庄和初被她牵回神来,不着痕迹地嗯了一声。
“我也觉着古怪。”千钟不觉有异,纠起眉头,兀自道,“裕王让她顶下这麽个罪过,铁定是想要她的命了,可怎麽又给她机会逃了?倒像故意放她走的,这又打的什麽主意?”
她就只推敲到这,再往下就没头绪了。
庄和初笑笑,没接话,伸手够过适才送来的布巾,在温热的水盆中投了一把,捉过千钟一双手,仔细与她擦了,请她帮忙去将放得稍远些的衣衫拿过来。
那四人送来的东西里,也有给庄和初的换洗衣物。
千钟过去帮他拿到近前,转又到床榻前帮他将靴子取过来,再回来时,就见他还没着手更衣,只是把那一承盘的衣物都抖了开,将压在最底下的那件公服外袍拿在手上看着。
还没凑到近前,千钟已觉得那丝丝缕缕的金线亮得晃眼。
这件与他昨日穿在身上的那件是一模一样的样式,连绣纹配饰都一样,但这份光泽是昨日那件没有的。
千钟惊讶道:“这件是新做的呀。”
庄和初轻轻应了一声,头也不擡,边仔细看,边一寸寸地摸索。
千钟在他这动作上看出几分端倪,“这公服,有古怪吗?”
“分量不大对。”庄和初低声道。
分量?千钟一愣,边打量着边猜道:“这件瞧着,比先前那件瘦些,是不是料子用得少了,就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