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他看到了她提出帮忙时,那双亮得如同星辰的杏眼。
也看到了自己冷酷拒绝后,那双眼睛里,如同被风掐灭的烛火般,瞬间黯淡下去的光。
一股莫名的烦躁,如同蚁噬,啃食着他的内心。
他用力地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头,放弃了将这些无谓的情绪冲掉的念头。他没有去洗澡,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那间狭小而整洁的卧室。
“嘎吱——”
老旧的木质衣柜门被他拉开。他拨开几件挂得整整齐齐的、洗得有些白的衬衫,伸手在衣柜最深处的隔板下方,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块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木板竟向内凹陷了半分,露出来一个幽深的暗格。
林默沉默着,从暗格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一米多长的古朴白色盒子。
那盒子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非金非木,入手温润如玉,却又透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盒面上雕刻着繁复而细腻的云纹,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淌,透着一股久经岁月沉淀的古朴与神秘。
他将盒子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单人床上,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盒身上那冰凉的纹路,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抚-慰一道早已结痂的旧伤。
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却不受控制地闪回起一幕幕早已被尘封的画面——
在月光下,中年男人手把手教他握剑的姿态;
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
那冲天的火光,和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在对着那个盒子说话,也像是在对着过去的自己自言自语
“师父…”
“您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沈家人。”
“她是一个姑娘,叫沈彤一,年纪不大,但是修为相当高。哦对了,”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和羡慕的神情,“她还会……【归云剑】呢。”
他的指尖在盒身上那冰凉的纹路上缓缓划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怀念、痛苦与自嘲的复杂波涛。
“她告诉我,我似乎…还有重新运炁的可能。”
说出这句话时,他抚摸着盒身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但是……她现在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我帮忙。”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楼宇,看到那个孤单的身影,“那姑娘性子很倔,轻易不会向家族求助。如今她在这座城市里,似乎……没人愿意帮她。”
他缓缓地收回手,颓然地在床边坐下,脊背无力地垮了下来。
“师父,”他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自我厌弃,“您早就对我说过,日后若遇上沈家人有事,应尽我所能,能帮则帮。但是……我今天,拒绝了她的请求。”
“希儿她……她最讨厌圈里人的纷争。我现在修为尽失,我真的很怕……怕再把希儿牵扯进来,愧对您老临终的嘱托。”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我更怕……”
“更怕,一旦希儿知道我又开始和圈里人有交集,会再也……不认我这个哥哥。”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破碎的恐惧与迷茫。
“那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师父……”他伸出手,用额头抵着那冰凉的白色盒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墓碑,“弟子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昏黄的灯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答他的,只有这间屋子里,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默缓缓地收起了那个白色的古朴长盒,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回衣柜的暗格深处,仿佛在埋葬自己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走出房门,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餐桌,感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随手拿上家里的钥匙,走出家门,走向那通往天台的、狭窄而昏暗的楼梯。
他要去吹吹风,期望那冰冷的空气,能将自己脑海中这些纷乱的、无用的思绪,统统吹散。
“嘎吱——!”
当他推开那扇通往天台的、老旧的破铁门时,锈蚀的门轴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抗议。这声尖锐的摩擦,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天台上此刻空无一人……——除了…
那个正坐在台阶上的、穿着紫色毛衣和可爱兔子拖鞋的绝美少女。
他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高空清冷的夜风和一片独享的宁静。然而,那道身影,却让他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通往水箱的台阶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怔怔地望着远方那片璀璨的城市灯海。
在广阔夜幕的背景下,那道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的夜色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