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经历的一切:粗暴的拉扯、窒息的拥抱、男人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颈间的触感。
那撕心裂肺的吼叫、那充满毁灭气息的崩溃、那不顾一切的狂奔……
无数混乱而恐怖的碎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砸在她一片空白的大脑里。
恐惧。无边的、冰冷的恐惧,似毒蛇,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比刚才被勒住时还要窒息。
那双原本圆睁着、充满警惕的杏眼,此刻瞳孔放大到了极致,里面所有的神采都被极致的惊骇取代,只剩下茫然一片的空白和无法聚焦的失神。
小小的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微微张着,却不出一丝声音,只剩下细碎的、无法控制的牙齿磕碰的咯咯轻响。
脸颊上被泪水冲刷出的冰凉痕迹还在,混合着羞愤未退的滚烫。
她像一尊被骤然投入冰窟、又被狠狠摔打过的精美瓷偶,外表看似完整,内里却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只需轻轻一触,便会彻底粉碎。
她吓傻了。彻彻底底地、魂飞魄散地吓傻了。那个刚才还跳着脚骂人、嚣张泼辣的小丫鬟,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恐惧攫住的、脆弱不堪的空壳。
而几步之外,楚言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方才那一步迈出的姿态也凝固着。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恍若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
脸上残留的怒容早已被一种极致的、颠覆认知的震撼所取代。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正是难以置信!犹是层层叠叠的惊疑。
亦是目睹山峦崩塌般的剧烈冲击,更是对同袍兄弟那瞬间爆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大痛苦感同身受的深切刺痛。
青儿保持着虾米般蜷缩的姿势,喉头残留着被铁箍勒过的幻痛。
月光从菱花窗格漏进来,在地面投下牢笼似的条纹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三个心跳,又或许长过奈何桥,她筛糠般的颤抖突然凝固。
?“咔哒。”?
齿列相击的微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瓷偶关节脱臼的预警,这声音惊醒了她。
圆睁的杏眼里,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映出廊柱上那片被利器刮落的朱漆。
那片刺目的红让她想起江木赤红的眼眶,想起他滚烫泪水坠在她颈窝时烙铁般的触感。
“逃!”这个字从脚底板炸上来,撞得她天灵盖嗡嗡作响。
她几乎是弹射起身的,动作僵硬得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膝盖骨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左脚绊在翘起的青砖缝里时,她甚至没感觉到疼。那只绣着缠枝莲的软底绣鞋永远留在了照壁阴影下,像一缕被遗弃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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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足踏过冰凉的石板路,每块砖缝都在吮吸她的体温。
腰间挂着的铜钥匙疯了似的抽打胯骨,叮当声敲碎暮色,引得巡夜家犬在拴链尽头狂吠。
她不敢回头,总觉得后颈还残留着男人带着血腥气的吐息,就像他冲出府门时撕裂的衣襟下摆,在暮风里猎猎招展成索命的幡。
月亮被云吞没的刹那,她撞进西侧巷道的浓稠黑暗。
腐草与夜来香的腥甜裹住她,苔藓滑腻的触感从脚心窜上脊椎。
当李嬷嬷小院门楣上褪色的“慈安”二字撞入眼帘时,她正被凸起的树根绊得向前扑去。
?“呃!”?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齐根折断在门板上,留下半月形血痕。
她像块湿透的破布瘫倒在台阶前,肋骨下那颗狂跳的心脏几乎要顶穿皮肉。
“嬷嬷嬷?”嘶哑的呼唤被黑暗吞噬。
没有熟悉的药油味,没有熏蚊的艾草烟,只有水缸里浮萍腐败的甜腥。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门槛,带翻门边晾药的小竹匾。晒干的陈皮撒了满地,踩上去出枯骨碎裂的脆响。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月光在地面拖出惨白长痕。梳妆台上那面磨出毛边的菱花镜里,突然映出个披头散的鬼影:左颊残留着男人指痕的淤青,颈侧凝结的泪渍在月光下泛着盐霜似的微光。
她猛地抓起针线篓里的剪刀,镜面霎时蛛网密布,将那张破碎的脸割裂成无数颤抖的残片。
将军府东院寝殿内,博山炉吐着安神的苏合香。拓跋玉散着鸦青长卧在贵妃榻上,雪青色寝衣滑落肩头,露出半截凝脂般的脖颈。
白战屈膝半倚在榻沿,拇指轻轻摩挲妻子微隆的小腹。烛火在他玄色常服的金蟒纹上浮动,冷硬甲胄早已卸在门外。
“今日踢腾得厉害。”拓跋玉抓住丈夫的手指往右腹按,“像匹小野马在练蹴鞠。”
白战掌心突然触到生命的搏动,素来冷峻的眉峰瞬间融化。他俯身将耳朵贴上去,喉结上下滚动:“待他出世,我亲手打把银鞘匕”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窗外玉兰树沙沙摇响,暗影在窗纱上描摹出交颈的轮廓。
浮春端着药盏退到碧纱橱外,朝锦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月光穿过檀木槅扇,在她们素色裙裾缀上流动的银斑。两人踮脚穿过回廊时,浮春腰间禁步的玉环突然叮咚作响。
“作死呢!”锦书慌忙按住她的手,“吵醒主子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