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来婢子观察清楚了禁军五校尉的值夜规律,暗里记下了他们执勤的日子,其?中薛家两?位校尉反正?是我们的人,剩下乃洪九、方尧、许嘉。洪九暂不知敌友,方尧乃青州军出身,许嘉……”提及最后一个名?字,桑桑顿了顿,“许嘉也可以不用管,如此?就剩洪九和方尧,只要排开他二人值夜的时间段,我们就可以动手?。”
“动手??”
“对。”桑桑凑近江瞻云,“明烨同殿下独处的时候很?多,避开洪九和方尧值夜的时辰,我们杀了他,就在这椒房殿中。然?后殿下直接掀开面具示于?人前,便可控制未央宫。”
“为何?许嘉不用管?”
“因?为他有胸痹之症,最忌受寒、疲累,其?实不适合从?武的,也不知怎么领了禁军校尉这等最是……”穆桑低垂着眼眸,拢住江瞻云的手?不自?觉收紧,意识到自?己说偏了,匆忙道,“他的病症还忌辛辣气味,闻不得花椒、姜等,所以他领的值夜路线没?有椒房殿的。轻易也不会进来椒房殿。”
“那万一我们杀明烨的动静太大——”江瞻云感受着被她?攥得发疼的手?,看她?几乎要埋入微光阴影里的面庞,逗她?,“把他召来了该怎么办?”
“我会提前在熏炉焚花椒弥香,他不来则他运,来则、他命。”少女咬下最后两?个字,一下抬起头来,湿漉漉的杏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殿下,我不要留您一人。请允许我帮您杀了抢夺您家室、身份、地位……强占了您一切的贼人。”
她的双手有些抖,但依旧拢紧她?,是保护的姿态。
江瞻云没?有抽出来,如数家珍道,“宫中不止有禁军五校尉,还有主殿门九都尉,南北营十二巡逻队,主宫门二十四卫尉队。一昼夜光参与执勤的兵甲就达两?千余人,六百石及以上武官三十余人。你说的对,孤与明烨独处之时很?多,杀他不难,可是杀他之后,孤要如何?自?保?要如何?控制这混着青州军的两?千多人的精锐武装?你是觉得孤摘下面具现出真容就可以了吗?”
桑桑微微蹙了眉,眼中现出疑惑,难道不可以吗?
“完全不可以。你要知道奠国之基石者首要是“三公”、之后是“九卿”;继承法统之地界需在满朝文武目光下,朝会之上;而不是在暴乱之中,群寇追杀之下。”
“孤问你,从?这椒房殿跑到未央宫前殿需要多久?”
“此?去四里路,至少两?刻中。”
“那么击鼓传声召集分散在城中的群臣需要多久?”
“至少一个时辰。”
“很?好,算你还有点数。”江瞻云笑道,“我们于?此?杀了明烨,就需要过两?关,首先孤要能够走到未央宫前殿,其?次要能够等来满朝文武,这期间需要至少一个时辰。而在这一个时辰中,一旦惊动阖宫武装,凡有不臣服者完全可以指鹿为马,说孤不是孤,乃佯举宣宏皇太女之贼人,行弑君之举。那么只需一个参将、一个都尉,执一把槊、一柄刀,就可以杀孤于?乱兵之中,毁尸灭迹。甚至还有人会借题发挥,将薛氏一族尽数拖下水……这个‘万一’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孤错不起。”
桑桑震惊之余有点回过味来,“婢子明白了,所以您才这么坚持要庙服临朝,垂帘听政。实乃宣宏皇太女的一副皮囊必须要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境地里才能现出。朝会是天时,未央宫前殿是地利,而按照当下的形式,至少三?公之中的御史大夫、九卿位上掌兵的执金吾、卫尉,执笔的廷尉、内史,还有少府等一半的高官是支持维护您的,这便是人和。”
江瞻云含笑颔首。
桑桑慢慢低了头,拢住主上的手?也慢慢松开,只觉自?己格外天真,这般有勇无谋竟还妄想保护她?。
一时汗颜无比,面庞烧得滚烫。
“你有这份心,孤已经很?高兴了。”江瞻云眯着的双眼带了两?分审视的味道,将搁在榻畔的手?炉揣起,凑近她?,“但只怕还有旁的缘故吧?”
桑桑如芒在背,不敢看她?眼睛,跪下身去,“……那是鹤顶红啊,薛大人若再继续服用……”
“你方才还说要在殿中焚香,引许嘉来,催发他的旧疾。”江瞻云挑眉道,“与孤同出一辙,怎么就心疼薛大人不心疼许嘉呢?”
“不一样!”少女这会条理清晰了些,“首先,许嘉本就有病,婢子只是催上一催;其?二他父亲是你我仇人,他多半也不清白;其?三?,前些日婢子听说了,他已经和左冯翊家的长女结亲。殿下说过,当下时局,凡氏族结亲,皆是利益同盟。何?论是两?族都叛了殿下的,其?心可诛。”
“反观薛大人,您心里清楚,他结亲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而且好端端的身子,积的伤疾都是为、如今再添毒症……”
穆桑抬眸直视靠在榻上的女郎,她?尚且戴着一层落英的皮具,因?在宫中,几乎不摘下,偶尔耐不住憋闷摘下时也多半像如今这般,主仆二人在深夜里,借一点孤灯照明。
是故,她?自?己没?见到自?喂给?薛壑第?一盏鹤顶红后苍白的脸;也极少看见眼底的乌青;更不曾听见午夜的梦呓!
“婢子心疼的是殿下。有没?有可能,有旁的法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下巴便被江瞻云素手?抬起。
昔年的储君眸光依旧锐利,寒芒如刀割人体肤,另一只手?从?对方头上拨下一枚尖利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