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道人影闪过,快速掠过她,往皇帝所在的书房去,第一次偶遇姜远的一幕莫名浮现在脑海,程芳浓心头一喜,猛然驻足,回眸望。
男子背影高大,年轻力壮不怕冷,穿着件绣云纹的银灰色锦袍,不是近卫所穿的银鱼服。
哦,认错了,不是侍卫。
也不像文臣武将,这打扮让程芳浓想起宗室子弟。
皇帝试图联合宗室,对付程家?程芳浓莞尔一笑,除了远在昌州的贤王,京城这些宗室子弟可没听说有能拿出手的,贤王又不能随意回京,是以,不足为虑。
殊不知,她走后不久,书房内,皇帝将玉镇纸丢向刚关上门扇的男子,险些砸中他,被他及时接住:“把我砸傻了,谁来替你办事?你这就是发的什么火?让我死个明白成不?”
“她看到你了?”皇帝语气阴沉。
姜远愣了愣,哦,刚着急禀事,根本没留意到皇后。
他想了想,又垂首打量自己一番,继而扯着身上这件新皮,望着皇帝,哭笑不得:“我都穿成这样了,小嫂子哪能认得出来?要是被砸中,我也太冤了!”
“姜远,你很闲吗?”皇帝怒意渐消,视线落回刚翻开的密宗,“说正事。
夜里温存时,程芳浓有些心不在焉,再拖下去总归夜长梦多,她再好好斟酌说辞,明晚侍卫再来,她便彻底与他挑明。
可她没想到,另一种晴天霹雳的变故,毫无预兆地先一步降临。
“小姐,程家被禁卫军围起来了!”溪云跑到床前,唤醒程芳浓,她满脸是泪,“奴婢本想去求见太后娘娘,可是连这紫宸宫的宫门都出不去,您快起来想想办法呀。”
若非万不得已,溪云也不想告诉程芳浓,她从侍卫处听来的噩耗。
可是程家被围困,她们被幽禁在宫里,这是天塌了的大事,她一个丫鬟万万扛不住。
“程家被围?怎么会呢?”程芳浓坐起身,下意识掐了一下自己手背,心内茫然。
她是在做梦吗?
“是。”溪云连连点头。
望春脚步迟疑地进来,不知她该不该插嘴,可不管她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后的人,总归是程家这根绳上的蚂蚱,她不能不帮着出谋划策。
她不敢说自己多聪慧,能想到什么扭转乾坤的好办法,可至少她能比她们冷静些,毕竟她不认得程家其他人,不及她们难受。
“娘娘先洗漱,见着皇上再说。”望春扶程芳浓起身,“奴婢们也只是听说,宫里的气氛确实叫人揪心,不让咱们出去,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依奴婢愚见,娘娘还是去见皇上,皇上素来疼爱娘娘,即便真有不测,也不会丢下娘娘不管的。”
说者无心,听者绝望。
若真有不测,皇上是不会丢下她不管,一定会记得送她和程家人一起上路。
可是,为何会这般突然,昨日还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姜远呢?难道姜远也一无所知?
是了,姜远是她裙下之臣,皇帝若要动手,绝不会让姜远参与其中。
可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还是先见到皇帝,问清楚情况。
第一次求见,被一口回绝。
程芳浓也出不去宫门半步,只好在宫门内踱步,让望春再去求。
第二回,来的是刘全寿。
“娘娘。”刘全寿面色为难,“皇上有要事处理,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今日不会来的,娘娘不如放宽心,该解释的时候,皇上自然就来了。”
“刘公公,程家真的出事了吗?”程芳浓愣愣问。
看到刘全寿的脸色变化,她便已猜到,周身血脉渐渐被风吹冷,冰冻。
“程家被围是真的,具体罪名,得等皇上亲自定夺,老奴不敢妄言。”刘全寿仍旧滴水不漏,但对她的态度还算恭敬。
程芳浓很佩服他,到了这时候,刘全寿也没有落井下石,还拿她当皇后敬着。
不过,这对她有利。
忽而,她拔下发间凤簪,将最尖利的一端抵在颈侧:“我必须见到皇上,有劳刘公公通传。”
“娘娘,使不得!”刘全寿慌了神,这小姑奶奶可别真把自己伤着了!
“老奴这就去通传!”他片刻没敢耽搁。
偌大的庭院内,草木萧瑟,程芳浓单薄的身影僵立着,发簪一直抵在颈侧肌肤,神情呆怔。
很快,宫门外传来脚步声。
迅疾,矫健,陌生。
程芳浓抬眸望去,撞见一张熟悉的脸,却令她感到陌生的人。
入宫三月,她见惯了病怏怏的皇帝,从未见过他以这般威仪赫赫的姿态行走。
不再是有气无力,精神不济的模样,而是挺拔俊逸,英气逼人。
他身上的衮龙袍,比她从前见过的都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身形。
肩阔腰窄,长腿矫健,瘦而不弱。
男人头戴金丝冠,腰悬白玉佩,衣袂携卷罡风,龙纹靴踏琼碎玉走近。
同样的一张脸,却莫名让人胆寒,不发一言,已足够震慑。